最遠的距離 就在旁邊 3+4
第三回
上周說到，在古董觀光電車上，遇上外國老夫婦。丈夫突然掀要求，跟她太太代傳訊息。我奇怪看這老者靈。身穿古式灰麻質西裝外套，白襯衣衫，結上啡色領帶，衣袋插小袋巾。灰白短髮，皺紋像長途火車軌，已屆古稀。坐其身旁，乃他太太，正若無其事看風景。她穿淺黃色蕾絲花邊短袖薄襯衣，杏色半身短裙 手挽黑色小手袋，兩人應年齡相近。英式穿著，英式談吐，含蓄有禮，乃英國民也。
老先生與我並肩坐下，先禮貌道歉，然後慢調訴說其夫妻故事。他們一家住在英國小鎮，80年代時曾結伴同遊香江。當時香港繁華如今，五光十色，夜景尤其吸引。亞洲之旅，以香港站最為難忘。而當中的電車之行，更叫歷久回味。他記得在中環至銅鑼灣段，夫妻優閒坐上半天，邊談邊笑。在車上他們拍了很多照，成了夫妻間的寶物。現在我回想，他當晚於整個旅程間，不時興奮指點街外，說那裡最美，那裡耀眼，那段是他太太最愛。話說到這裡，老先生雙手抱團，語氣沉重，眼淚差點掉下，聊到了一個承諾。
承諾，他要在生之年，帶上太太聯袂重遊香港。但現實，卻注定他要爽約。隨著家裡小孩成表，家庭瑣事煩人，社會動盪，工作沉重，旅遊計劃一再拖延，最後更隨著老先生去世，願望與他一起葬進了墓園。他成了靈之後，在家裡面瞎轉，每回看到妻子翻看塵封的香港旅遊照片時，也說像被槌子敲了心。(待續)
第四回
昨天說到，英國老先生述說他們沒再來港之原因，當中流露沒能如諾的遺憾。
前年，老先生辭世，成了靈。他之後一直守候太太身旁，形影不離。不久前，太太跟隨兒女來港觀光，他也相伴在旁。當天晚上，太太選坐觀光列車，老先生一直相伴。老太太默默坐在當年夫妻待過的位置，老先生看在心裡，心情複雜，既懷念，又悔恨未能分享這刻心情。他跟我道出心情時，黃色夜燈光把他的臉照得深黃，唯獨眼光綻透光彩。
後來他看我登車，憑直角，了解我可以與他溝通，因此提出請求。「請問我可以為你做什麼？」我問。老先生指了我的口袋，示意拿出車票，曰︰「不好意思，請問你可以送我這車票嗎？我想你幫我寫上幾字。」聽了故事，自然爽快答應，應要求寫上 “Christine I love you Henry”。他語調很抖，是說到心眼處了，擦拭了淚，他在旁再深情款款補充說︰「我會永遠在你身旁。」請我代他送上這最後承諾。
我走到老太太身旁，先攀談幾句，再直情相告。當時老先生悄然坐其身後，雙手抓著其椅背，臉靠近她的情，像聽她的心跳。老太太看著車票，茫然四顧。電車走到一片廣告燈箱下，一輪長光照透其身子，「她」原來也是靈。她告訴我，雖知道丈夫就在身旁，卻沒法看見，只得緊張周遭摸索。有幾次，她真的觸摸他的臉龐。
「世上最遠距離，於近旁而不相知。」兩靈同處，心雖近，難親近。(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