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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燹錄] 犯強漢者雖遠必誅

犯強漢者雖遠必誅

  公元前51年,呼韓邪單于希望入朝朝見漢宣帝。漢朝舉行了隆重的歡迎儀式,其所經過的州郡道邊皆整齊地陳列甲騎,皇帝在甘泉宮親自接見他,寵際殊禮,位在諸侯王上,賜單于冠帶衣裳,黃金璽印,佩刀弓矢,錦繡綺谷雜帛。皇帝於長平接見單于,令群臣及各國使臣列觀。漢宣帝登渭橋,眾人夾道歡呼萬歲。一個多月後呼韓邪單于歸國,漢朝遣一萬六千騎護送他直到朔方雞鹿塞,又派人運送軍糧,出兵幫他誅除不附之人。西域諸國見匈奴降服中國,都望風使舵,紛紛向漢朝臣服。
  呼韓邪單于的哥哥郅支單于西移後,兼併匈奴支部,又擊破烏孫、烏揭、堅昆、丁零等國,並定都於堅昆故城。由於怨恨漢朝幫助呼韓邪單于,距離漢地又遙遠,郅支單于開始對漢朝不恭敬,常常藉故困辱漢朝使臣。漢元帝初元四年(前45年),郅支單于派使臣到長安,要求作為人質的兒子回國。朝廷想派遣衛司馬谷吉送郅支太子回國,御史大夫貢禹等人認為郅支單于所在絕遠,又歸化之心未彰,建議朝廷使者送郅支太子到邊塞就可以。谷吉也是個倒霉蛋,飛蛾撲火,自己上書表示:「中國與夷狄的恩義綿延不絕,現在已經在國內養其太子十年,德澤甚厚,如果不把人送到老家,有棄捐不顧的意思,會使匈奴忘記前恩而生怨心。我有幸能成為使臣,肯定要勇敢前往。萬一匈奴殺掉臣下,肯定會畏罪遠逃,我國邊境就會安寧清靜。死掉一個使臣而使百姓安樂,正是為臣所願。」漢元帝以谷吉上表宣示群臣,貢禹等人仍堅持不可,認為谷吉去匈奴內庭肯定會為漢朝取悔生事。右將軍馮奉世認為可以,漢元帝就派谷吉等人出使匈奴。
  漢使迢迢千里把郅支太子送回國都,這位單于不僅不領情,還憶起這幾年漢朝不幫自己卻偏向呼韓邪單于的舊怨,一怒之下把谷吉等人殺掉。郅支單于痛快過後,細想已經和漢朝鬧翻,呼韓邪單于又在近外覬覦不已,就率眾往西直奔康居。康居國王和郅支單于互相嫁女於對方,成為姻親。康居國王的原意是想狐假虎威,依靠郅支單于的影響威嚇鄰國。郅支單于多次借康居兵攻打烏孫,殺略搶劫,烏孫不敢抵抗,空邊千里無人居住。郅支單于打勝仗後更加驕橫無禮,尋茬怒殺康居國王女兒及貴臣、人民幾百人,有的殺掉後甚至肢解扔入河中。又強迫康居國人替他建築城防,遣使威脅闔蘇、大苑等國給他進貢。漢朝三次派使臣向郅支單于索取谷吉等人屍骨,郅支不肯,還困辱使者,百般欺罵。
  建昭三年(前36年),說出「犯強漢者,雖遠必誅」豪言壯語的主人公陳湯奉命到西域。陳湯,字子公,好讀書,善屬文。他年青時家裡很窮,常常四處向人借錢度日,同鄉人很討厭他。到長安後,富平侯張勃看中他的才能,於元帝初元二年上薦他為茂材。陳湯做官心切,父死也不回家奔喪,為司隸所究,連累得張勃也被削奪封戶二百。根據漢法,陳湯不孝應下獄,後來因為他確實有才,被推薦為郎官。陳湯自己也覺得在都城待著很沒面子,多次上書請求出使外派。正趕上甘延壽為西域都護,他就以西域副校尉的身份一同去往邊塞。
  陳湯為人深沉智勇,「多策謀,喜奇功」,一路上每經過城邑山川,都要登高望遠,觀察地形。到西域都護治所以後,陳湯對甘延壽說:「夷狄之人畏服強者是他們的天性。西域本來就是匈奴的地盤,郅支單于又威名遠聞,不時侵陵烏孫、大宛等國,又常常為康居國出主意四出劫掠,假設他哪天滅掉烏孫和大宛,挾眾四處擴張,數年之間那些向漢朝進貢的城郭國家肯定都會被他滅掉。而且郅支單于為人剽悍兇猛,喜好征伐,屢戰屢勝,長久姑息,以後必為西域大患。郅支單于雖然所在絕遠,但匈奴傳統上沒有堅城勁弩的守備,如果我們調發屯田兵士,加上烏孫國士兵,出其不意直攻其城,他跑也沒地方去,守城也不足自保,千載之功,一朝可成。」
  甘延壽覺得陳湯的話很有道理,想上奏朝廷請求發兵。陳湯說:「朝廷那些公卿大夫議事,都是空講道理侃侃而談,肯定不會依從我們的計謀。」甘延壽堅持要上奏。正巧那些日子這位西域都護久病不愈不能聽事,陳湯自己就假借朝廷名義征發西域各城郭國兵以及屯田的漢軍。直到城外大軍調動紛紛,甘延壽才驚覺,想出外制止。陳湯大怒,拔劍怒叱甘延壽:「大隊人馬已經集結,你小子敢阻擋眾軍嗎?」甘延壽無可奈何,就依勢就勢,一起部勒行陣,增加揚威、白虎、合騎三個縱隊,共有軍人四萬多。同時他們上書自劾矯製出兵的情狀,即日出兵。
  四萬大軍分為六隊。三隊從南道越過蔥嶺直向大宛,另外三隊從北道入赤谷,經過烏孫,到達康居國境。行進中趕上康居副王帶數千騎人馬侵掠赤谷城,他們不僅搶奪到大批畜產,還常常侵襲漢軍。陳湯命所部西域聯軍進攻康居副王,殺死四百多人,奪回被康居副王俘虜的赤谷城民,把俘獲的牛、羊、馬作為軍糧。到達康居東界後,又嚴禁軍人搶掠當地人,並與當地的康居首領飲酒為盟,諭以威信。大軍勢如破竹,一直到單于城六十里才停軍立營。同時當地的康居人也怨恨郅支單于的殘暴,把城內匈奴人的實情盡數告知陳湯。
  轉日,大軍又前行三十里,紮營待命。直到此時,郅支單于才知漢兵已到眼前,慌得他急派使臣前來問詢:「漢兵為什麼來?」陳湯答:「天子可憐單于遠棄國土,屈身於康居境內,現在派西域都護前來迎接單于一家回去,怕驚動單于,所以沒有直接抵達城下。」如此,雙方使節往來數次問答。甘延壽、陳湯覺得時機差不多了,攻城準備工作已經就緒,就責讓郅支單于使臣:「我們為單于而遠道前來,至今沒有名王大人前來拜見聽命,郅支單于怎麼這麼無禮!我們兵來道遠,人畜疲憊已極,軍糧又快吃完了,恐怕這樣子回不去,希望單于與大臣趕緊商量回復我們。」
  第三天,聯軍前進,距城三里扎陣。向前望去,單于城上遍佈五彩旗旛,數百人披甲站立於城上,又有百餘騎在城下來往馳騁,以耀兵威。城門口還有百餘步兵擺成魚鱗陣,操練演習(據考證是敗逃後被郅支單于收留的羅馬士兵)。城上人還不停向聯軍叫喊:「前來進攻啊!」如此等等,反而暴露出郅支單于的膽怯和心虛,這就像人走夜路大聲叫喚,給自己壯膽而已。正觀望間,匈奴騎兵百餘人朝聯軍陣前馳來,漢軍把弩機瞄準來人,匈奴兵掉轉馬頭跑了回去。陳湯命令聯軍向城門口的騎兵步兵放箭,嚇得那些人都跑回城中。甘延壽、陳湯親自擊鼓,諸軍立時齊向前衝,直撲城下,穿塹攻城,以勁弩射得樓上披甲兵士跑往樓下。由於土城外有木城,匈奴兵從木城柵格裡向外射箭,殺傷不小。聯軍縱火燒掉木城,天黑時數百騎匈奴禁不住大火灼燒,趁黑往外逃,全被迎頭射殺。
  郅支單于剛開始知道漢兵來到的消息時,本來想逃跑。但他懷疑康居人怨恨自己而作漢兵的內應,又聽說敵國烏孫及其他城郭國都出兵助漢人征伐自己,感覺無所逃遁。當時他已經帶人出城,思前想後,決定回城堅守,對左右說:「漢兵遠來,不能久攻。」郅支單于身披甲冑在樓上指揮,他幾十個大老婆小老婆(閼氏夫人)也很英勇,都操弓向漢軍射箭。聯軍矢發如雨,一隻箭不偏不倚射中郅支單于大鼻子,幾十個夫人也死傷殆盡。郅支單于勉強支持,下城騎馬,逃入內城。半夜木城被聯軍攻陷,守城匈奴兵向城外大呼,當時還有親匈奴的萬餘康居騎兵繞城環行,聲援匈奴。黎明時分,四面火起,聯軍士兵大喊登城,鑼鼓驚天動地,漢軍推著攻城車攻進土城中。見勢不好,康居兵逃走。漢兵攻入內城,到處縱火,聯軍士兵蜂擁入內,格鬥中郅支單于被殺,腦袋為漢兵杜勳一刀割下。此次戰役,共斬單于閼氏、太子、名王以下一千五百多級,生俘一百四十五人,投降的匈奴有一千多人。
  大勝之後,甘延壽、陳湯給漢元帝發去那封流傳千古、揚眉吐氣的疏奏:「臣聞天下之大義,當混為一。匈奴呼韓邪單于已稱北藩,唯郅支單于叛逆,未伏其辜,大夏之西,以為強漢不能臣也。郅支單于慘毒行於民,大惡逼於天。臣延壽、臣湯將義兵,行天誅,賴陛下神靈,陰陽並應,陷陣克敵,斬郅支首及名王以下。宜懸頭槁於蠻夷邸間,以示萬里,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
  此雄辭壯語,想必非軍中文書所為,是由陳湯自己親自撰寫,史中明載陳湯「善屬文」,後來他還不斷替人「寫狀子」,因此可以想見這位文武全才的大漢將軍當時果真是「氣吞萬里如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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