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0-18 07:00天下雜誌
圖片來源：劉國泰
【文．林倖妃】
打著讓高雄市「賺錢賺錢再賺錢、發財發財再發財」的口號，國民黨市長參選人韓國瑜聲勢直漲，集媒體焦點在身，儼然成為藍軍九合一選戰的新星，他靠的是什麼？
「坐、坐、坐，」話語剛落，前一晚喝了幾杯，眼睛還紅通通的他，一屁股坐到左側的長條椅，長方形的房間內沒有隨從、沒有秘書，只有將近30張的空凳子。
主人不是都應該坐在這位置嗎？面對來客指著靠著中間牆面唯一的木頭座椅發出疑問，「我從不坐大位，這是給客人坐的，我一向如此，」這是國民黨高雄市長參選人韓國瑜的真性情。
他沒有架子，身段更軟，軟到握著選民的手、鞠躬哈腰都是90度，「他習慣搭肩摟腰，你兄我弟，給人感覺好真誠，」一位資深媒體人說，打電話找他，幾乎很少漏接，即使漏接也會親自回電話。
韓國瑜沿街拜票，和民眾握拳展現親和力。（劉國泰攝）
這樣的韓國瑜，是這次選舉中的最大亮點。距離2018年的市長選舉不到50天，他儼然成為藍軍的「新救世主」。
「打造高雄、全台首富」，將近三層樓高的醒目看板懸掛在高雄街頭，穿著藍色襯衫、頂上發光的韓國瑜身側寫著「CEO市長」，馬路上跑的宣傳車高聲喊的是超級大白話：「賺錢賺錢再賺錢、發財發財再發財。」
綠色票倉的藍色旋風
他的出現，振奮了處於長期低迷的藍軍選民。過去長期盤踞台北，南下高雄剛滿一年，韓國瑜會不會翻轉高雄？不僅是街頭人們的耳語，也是政論節目、媒體評論最熱門的話題。
曾任北農總經理的韓國瑜，在去年9月南下接國民黨高雄市黨部主委，今年5月正式代表國民黨參選高雄市長選舉，在今日的風光背後，曾任3屆立委的他，在2002年卸任後除短暫任中和市副市長，在太太李佳芬開設的雲林維多莉亞雙語中小學「掛名」創辦人，陸陸續續失業長達11年。
但如今的他不但從菜市場，班師重回政壇，還進一步進攻市長寶座，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他跳脫過去傳統選戰模式，用新媒體影響舊媒體，再影響一般選民，」曾任立委、陸委會副主委張顯耀分析。”
藍軍都知道新媒體重要，但操作得沒有像韓國瑜成功，「他抓住選民渴望改變心態，成功包裝自己的訴求，」張顯耀說。
應援的選民舉著看版，為韓國瑜助陣。（劉國泰攝）
民進黨顯然感受到韓國瑜旋風所帶來的威脅，有人形容是「韓流」。
「韓國瑜陣營打網路戰很厲害，」民進黨參選人陳其邁競選總部總幹事之一、立委李昆澤感嘆，韓國瑜很會用淺顯易懂的網路語言，對市政想法天馬行空也容易引起注意，「在新聞版面和網路聲量都有能量，這是讓我們警覺的嚴重狀況。」
根據「網路溫度計」的網路聲量排行，韓國瑜緊跟在柯文哲、蔡英文、賴清德、姚文智、馬英九之後，但在好評影響力排行，韓國瑜則榮登第一，連丁守中、陳其邁、柯文哲都跟在後面苦苦追趕，逼得總統府秘書長、前高雄市長陳菊頻頻南下固樁救援。
善用媒體製造人氣
聽到外界說他打網路戰很厲害，韓國瑜說，他沒有網軍，全都是不認識的義勇軍，「他們自動自發剪接上網，應該都是理念的認同，」他說話時傾身向前，眼睛直視對方，一點都沒有閃避，「我再說一次，我們根本沒有資源，怎麼養網軍？」
“沒有資源的韓國瑜卻很會運用媒體，更會掌握人氣製造熱帶氣旋。”
雖然在高雄選市長，翻開他的行程一星期有2至3天在台北上電視和廣播，「選戰打成這樣完全靠空戰，」韓國瑜最重要的幕僚、前《新新聞》總編輯黃文財數了數，他上的多是偏藍的政論節目，打知名度也藉機凝聚藍軍選民，「上電視很重要，可以號召年輕人，還可以流傳。」
“但是讓韓國瑜扶搖直上的關鍵，是他直白的遣詞用字緊緊抓住人心。”
在我們談話的當下，設在國民黨市黨部的競選總部1樓，正在忙著準備和台北的節目連線，兩部白色的SNG車就停在大門外。黃文財隨手在Youtube搜尋打上「韓國瑜」3個字，中視節目「改變的起點」專訪放上網路10個月，點閱次數已破百萬，而「王世堅大戰韓國瑜」的各種版本累加更突破千萬點閱數。
為爭取曝光機會，韓國瑜的幕僚找上在上海發展，曾在2010年發表「中國自強China Stand up」的說唱歌手張殿昀免費為他寫歌，第一首「讓高雄發大財」就有35萬次點閱，10月9日上網紅「館長」陳之漢直播節目，不過一天時間的觀看次數更累計超過25萬次。
他說「高雄又老又窮」，瞬間在網路上成為流行語。他提出的「國瑜與您的君子之約∼十大支票」，「95%到99%都出自我的腦袋瓜，我一人自創的，」他略顯驕傲地說，高雄追求發展不用追求莫測高深理論，一句話就講完。
競選理念以「打造高雄、全台首富」為號召，韓國瑜更打出「CEO市長」概念，盼用企業經營精神來治理高雄。（劉國泰攝）
「東西賣得出去、人進得來，高雄發大財」，短短3句話，猶如洗腦歌一般，讓所有人朗朗上口，在媒體推波助瀾下掀起一股浪潮。
“「韓國瑜所說雖然天馬行空，但給人感覺對城市願景的想像不必太拘泥，」一個在地資深媒體人說，「他是在塑造一種氛圍，就是『你還要滿足現況嗎？』」”
事實上，他的說法不見得經得起檢驗，卻透過每一次的曝光不斷散播。因為根據行政院主計處統計，六都之中最老的並非高雄，而是65歲以上人口比率達16.37%的台北市，其次為14.38%的台南市，高雄市以14.22%排第三。
再以窮來說，若以家庭可支配所得中位數衡量，六都中最低的是台南市約75萬元，其次是高雄市85萬元，台中市以88萬元居第三低，最高的台北市雖有112萬元，但相較2010年卻萎縮多達4萬元。
韓國瑜認為，他能在短時間內竄出是因為「民心思變」。「我接觸到太多高雄人，看了心理都很難過，他們那種熾熱的眼神，發自內心的吶喊，」他的用詞生動、表情到位，活生生的一幕猶如在眼前上演，「我去跑攤拜票，會有阿叔阿姆握著我的手說『拜託，一定要贏』，太多了。」
「民進黨想太多了，一直在選舉策略和技巧上打轉，卻忽略最重要的問題，就是民心思變，變成大氣流、大漩渦，」韓國瑜的態度總是保持「輕盈」，不論到任何場合，第一句話總是「我黑道來了喔，我是黑道、我是菜蟲，」正面對決有關他出身黑道的傳聞，這一招更猶如棉裡針般，讓對手毫無著力之處。
潛心修煉走出政治低潮
他反應靈敏，能抓住對手的說法講出自己的道理。一位主跑韓國瑜路線的當地記者觀察，「韓國瑜太聰明，他從政壇消失的那幾年，就好像武俠小說中退隱江湖的武林高手，自己潛心修行，功力更上層樓。」
失業的10餘年期間，可說是韓國瑜最困頓的時期。「當時我就一個人、一支手機，誰理過我？」他就在雲林、台北之間遊走，在木柵媽媽家附近租了個房子住。
在履歷中看不到的是韓國瑜在這段期間經人牽線，曾到北京大學就讀政府管理研究所博士班，但未拿到學位，連北大肄業的身份都沒有。
2007年，他參加國民黨立委初選，被同選區的李慶華指責製造負面文宣，「那次是說同選區張慶忠開賓館，還開在學校周圍，」好友黃文財回憶，別人都講過同樣的事，只有韓國瑜被取消參選資格，也讓他回到政壇的夢破碎。
從菜市場再走向政壇，韓國瑜能讓高雄選民買單嗎？（劉國泰攝）
直到2013年，韓國瑜終於等到伯樂——在全國農漁會喊水會結凍的前雲林縣長張榮味。張榮味在雲林縣擔任議長時，和韓國瑜的岳父、同樣任議員的李日貴是「拜把兄弟」。李日貴卸任後交棒給女兒李佳芬，也就是韓國瑜的太太，之後再傳給李佳芬的弟弟李明哲。
憑著家族的深厚交情，韓國瑜接下北農總經理一職，「當時張榮味給韓國瑜的唯一任務，就是讓北農回復總經理制，」一位深知內情的人透露，因為張榮味支持的前一任總經理張清良，鬥不過當時的董事長莊龍彥，而以身體不適為由離開，個性強悍的韓國瑜上任沒多久，就從莊龍彥手中拿回「實權」。（延伸閱讀：張榮味家族 見證派系政治崩盤）
「他雖然是外省第二代，卻吸收本土政治運作的精髓，」一位曾和韓國瑜交手的人分析，「他不是原生種，但是很會『嫁接』，有時說自己是外省、有時又說是本土。」
出身中和眷村的韓國瑜，一口標準國語字正腔圓，說起台語卻又像是土生土長的台灣人，完全符合高雄人的口味。眷村背景讓他得以獲得黃復興黨部的全力支持，對於地方派系運作，他也並非全然陌生。
「CEO市長」能讓高雄翻盤？
不過，乘著氣旋起飛的韓國瑜，在剩下不到50天的選戰中還要經過各種嚴苛的檢驗。
首先，雖然韓國瑜的選戰主軸完全鎖定「拚經濟」，但當過1屆縣議員、3屆立法委員，韓國瑜從沒有相關政府經驗，他要如何說服選民，他能以經營股票上市公司的經營模式經營市政府，讓高雄市民「賺錢賺錢再賺錢、發財發財再發財」，是接下來最重要的任務。
10月6日的韓國瑜左楠之友會成立大會上，請到前總統馬英九和新北市長朱立倫等人，營造出大團結氣氛，主辦單位宣稱排了8千張凳子，現場人潮估算約1萬5千人。但從後方往前看，卻有一半左右都是空凳子，上面還插著號碼牌。（林倖妃攝）
因為他在北農的經營績效，並非完美。「他實在不是做生意的料子，很衝、也不會貪，但點子一堆，沒一件做得成，」一位不願具名的北農資深員工強調近10次，在北農4年3個月，沒有一件做成功的生意。
韓國瑜為擴大盈利，讓北農員工從士林夜市到八德路京華城去賣蔬果，「想了10幾項，沒有一次賺到錢，台北農產都無法翻轉了，他要如何讓高雄翻轉？」這位員工的語氣愈來愈激昂，一次又一次反問。
但北農的主要收入來自於供銷共同繳交的3%市場管理費，韓國瑜任內因為氣候異常造成蔬果連續5年飆漲，獲利也衝上歷史新高。
其次是韓國瑜光打空戰、缺乏陸戰，對於選情的影響尚難逆料。雖然隨著選情升溫，身邊總是站滿國民黨議員參選人，但連韓國瑜都深知「小雞會尿尿，各走各的道」的道理，他的意思是多數議員根本不需要他拉抬，「但氣勢起來後，會感覺團結力量大。」
用「一瓶礦泉水」打選戰
議員參選人跟他是一心一德，或是各走各的道，或許從一件事可以看出來。韓國瑜常說選舉沒拿國民黨一毛錢，連擔任黨部主委都不支薪，所以他的選舉就只有一瓶礦泉水，他邊說邊指向紅色凳子上擺放的礦泉水瓶。
「我已經連下兩次公文，所有提名人包括我在內，和選舉有關的動員只能有一瓶礦泉水，滷肉飯、炒米粉或豬血湯通通都不可以提供，」擔任國民黨高雄市黨部主委的韓國瑜說得斬釘截鐵。
韓國瑜強調不買票、不請客、不招待，用「一瓶礦泉水」來打選戰，但現實上恐難落實。（劉國泰攝）
然而，週末一場韓國瑜受邀參加的議員競選總部成立大會，工作人員忙進忙出準備了200顆肉包、300盒炒米粉，還有無數的西點和小點，「主委不是說除礦泉水之外都不可以出現？」《天下》記者好奇詢問，「不準備這些，怎麼跟來的選民交待？」工作人員頭也不抬地說。
「會跟韓國瑜走得近的參選人，多半都是軍系或是在當選危險邊緣，」一位參與選舉的核心幕僚透露，黨部曾下公文要求民意代表要回捐10萬元，「結果上次又來公文，只有一個人拿出錢來。」
雖然陸戰的組織戰還有待觀察，但韓國瑜的出現不僅攪動選情，更將鎂光燈帶往高雄，不管最後的結果是贏是輸，韓國瑜都已經是個「贏家」，從一個失業的失意政客，一步步回到政壇，在61歲這一年再度攀向高峰，讓「韓國瑜」3個字在國民黨擁有一席之地。
他不僅讓冷清清的選戰變得熱鬧又有趣，他的人生更像是一部勵志書，屬於他的一頁，看來絕對不會隨著選戰結束而結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