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七賢之山濤的盛世危言
西晉在滅掉蜀國之後﹐經過幾年的準備﹐伐吳的條件日漸成熟﹐然而在西晉內部﹐戰與和的爭論依然很激烈。反戰派中有幾個是權力炙手可熱的人物﹐他們的理由無非是吳有長江天險﹐萬一打不贏﹐弄不好還要惹火燒身。這些人不顧大體﹐唯利是圖﹐看不透形勢﹐這樣說也就罷了﹐讓人意想不到的是﹐素以睿智著稱的山濤居然也舉起了反戰的大旗﹐他反戰的理由更令人大跌眼鏡﹐他說﹕「如若不是聖人﹐外部安定之後﹐必有內患﹐現今留下吳國作為外患﹐不也是長遠打算嗎﹖」這也算個理由嗎﹖他的話理所當然被淹沒在一片唾罵與嘲笑之中。
事實上﹐先前反戰派們所擔心的天險之類﹐完全是杞人憂天﹐伐吳之戰異常順利﹐晉軍勢如破竹﹐很快就將吳主孫皓押到了晉的王庭之上。這更應該讓反戰者無地自容了﹐許多當初主戰者興高采烈自不必說﹐錯估形勢﹐說錯了話﹐站錯了隊的大臣﹐都主動「過而勿憚改」﹐轉變立場﹐向晉武帝道了歉﹐爭取領導和同志們的原諒。只有山濤沒有半點表示﹐面對洶湧的責難﹐他也臉不變色心不跳﹐不爭論﹐不辯解﹐一副任憑風浪起﹐我心自巋然的神態。
在自己的任內實現了國家的統一﹐晉武帝對自己的文治武功非常滿意﹐對各種歌功頌德自然也覺不出有絲毫的刺耳。沒有了戰爭﹐天下一片歌舞昇平﹐晉武帝的注意力實現了徹底的轉移。他先是將吳主孫皓的宮人數干人全部充實到自己的後宮﹐後又下令暫停民間婚嫁﹐以方便自己從民間篩選美女。一時之間﹐後宮美女多達萬人﹐弄得宿舍都十分緊張﹐不得不晝夜施工﹐擴建住宅。美人如雲﹐一望一大片﹐固然是賞心悅目的事﹐但問題也接踵而至﹐那麼多美女﹐晚上究竟到哪裡就寢﹐在選擇上就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難題。好在晉武帝畢竟英武蓋世﹐自己就想出了讓誰也說不出偏心的一個好點子。他命人製作了一輛舒適的羊車﹐選了幾頭健壯的公羊﹐每當夜幕降臨﹐先宴飲一番﹐酒喝夠了﹐就坐上羊車﹐也不用人趕﹐信羊由韁﹐走到哪兒不走了﹐就在哪兒過夜。
皇上會享受﹐大臣們也不甘示弱。一天﹐武帝駕臨女婿王濟家吃飯﹐有一道菜是乳豬﹐武帝吃著非常爽口﹐就順口問是怎麼做的。王濟一聽來了精神﹐告訴老泰山說﹕「乳豬是用人的乳汁餵養大的﹐做的時候又用人的乳汁烹製﹐所以吃起來別具風味。」武帝一聽就不高興了﹐這女婿也太不像話了﹐在吃上居然超過了自己﹐宴席沒結束就藉故拍屁股走了。
武帝的舅舅王愷與大臣石崇鬥富﹐佔不到上風﹐武帝也覺得沒面子﹐就從宮庭裡挑選了一棵三尺多高的珊瑚樹﹐偷偷送給王愷﹐要他拿這個世所罕有的寶貝跟石崇比試﹐沒想到石崇隨手就把它打了個粉碎性骨折﹐隨後命人從家裡抱來了四尺多高的珊瑚樹﹐竟有六七棵之多。
雖然生活奢靡﹐武帝對自己的光輝形象還是底氣十足。有一次﹐在洛陽郊外祭完祖之後﹐他得意地問司隸校尉劉毅﹕「你說說看﹐我能和漢朝的哪個皇帝相比﹖」他的言下之意﹐怎麼著也可以和高祖劉邦﹐或光武帝劉秀之類並駕齊驅吧﹐不想這話問到了素來不苟言笑的劉毅腦袋上﹐他十分認真地回答說﹕「陛下堪與漢桓帝和漢靈帝相比。」這讓武帝相當鬱悶﹐因為這兩個皇帝統治時期是東漢政局最混亂的時候。他沉下臉來﹐不高興地問﹕「我怎麼會和他們一樣呢﹖」劉毅說﹕「當年桓帝時也有賣官的事﹐但桓帝讓人把錢都歸入了國庫﹐陛下您現在賣官所得的錢卻都裝進了自己的腰包。」武帝尷尬地笑笑﹐無言以對。
公元290年4月﹐武帝駕崩。公元316年﹐成漢將軍劉曜攻破長安﹐俘獲末代皇帝司馬鄴﹐西晉亡國。此時﹐距晉武帝司馬炎死後僅僅25年。到了這時﹐有識之士才想起當初西晉盛極一時之際﹐山濤曾經的聳聽危言。那是一個不合時宜的反戰理由﹐卻是一個洞悉人類歷史的深刻預言﹐孟子說﹕「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山濤為這句話作了歷史上最為生動的詮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