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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稗官野史] 明清時期千奇百怪的騙術

明清時期千奇百怪的騙術

  明清時期社會生活中的行騙行為﹐包羅萬象。行騙的一方﹐既有專靠行騙為生的專業騙子﹐也有偶起歹心的姦夫淫婦、妖憎惡道、貪官污吏、船夫挑工、市民耕夫﹐販夫走卒;防騙的一方(往往是受騙者)﹐大多是明代學者李蟄所謂的「挾數萬之資﹐經風濤之險﹐受辱於官吏﹐忍黨於市易﹐辛勤萬狀」的商人﹐既包括日進斗金、財大氣粗的富商﹐也包括小本經營、朝不保夕的小商小販﹐還有廣大的受苦受難的普遍勞動群眾
  晚明有一個騙子﹐自稱是宋朝詩人林和靖的第十世孫﹐跑到一位陳姓太史家去行騙﹐這位太史請他讀林和靖的傳記﹐讀至「終身不娶﹐無子」時﹐此人頓時語塞。陳太史大笑﹐口占一絕贈給了他﹐云﹕「和靖先生不娶妻﹐如何後代有孫兒。想君雖是閒花草﹐未必孤山梅樹枝。」對行騙者是莫大的諷刺。
  明末松江有位姓張的鄉紳﹐平素好俠。有個騙子投其所好﹐腰佩長劍﹐緊身衣妝﹐一副俠客模樣﹐手裡提著一個血淋淋的包袱﹐煞有介事地對張鄉紳說﹕「你的大仇我已經報了﹐囊中就是你仇家的腦袋。」張鄉紳大喜過望﹐當即借給他十萬緡。於是﹐「俠客」走後。張鄉紳解囊一看﹐不過是一豬頭而已﹐此人從此也就不見蹤影了。時人沈風峰聞而歎云﹕「自《易水》之歌止﹐而海內無俠士千年矣﹐即有亦雞鳴狗盜之徒!」
  另外﹐馮夢龍纂輯的《智囊全集》中也有不少篇章講到了社會生活中的行騙術﹐如《嚙耳訟師》一節﹐講到浙中有個少年毆打他七十歲的父親﹐致使父親牙齒掉了。父親拿著被打斷的牙齒去告官﹐兒子很是害怕﹐於是請了一名訟師來問計謀﹐並許之事成以後付百金。訟師搖頭說﹕「這可是一件大難事。」少年加了許多錢兩之後﹐堅持請求﹐訟師答應下來﹐苦苦思索﹐第二天早起﹐忽然說﹕「已有計了﹐但是應當避開別人才能講給你聽。」少年急忙附耳過去﹐訟師於是咬下他的半隻耳朵﹐少年血流滿面﹐大驚失措。訟師說﹕「你不要叫喊﹐只有這樣才能救你﹐但是你必須善於躲藏﹐不要叫別人看見了﹐等到出庭對質時﹐就說你父親的牙齒是因為咬你的耳朵才掉的。」後來﹐公庭對質﹐官員認為「耳不可以自嚙」﹐便判定老人牙齒是因為咬兒子的耳朵而掉的﹐少年罪過竟被免掉了。
  其他如《老嫗騙局》、《文科》等篇都是明代社會生活中行騙的例證。明清筆記小說中記載了大量社會生活中的行騙伎倆﹐值得注意的是﹐中國小說在明清時代遠未成熟﹐其史傳特徵仍然很明顯﹐因此﹐把這時期的筆記小說視為野史也未嘗不可。而我們則可以從這些絕非空穴來風的文字記載中勾勒出當時行騙的大概景觀。
  馮夢龍的《三言》與凌蒙初的《二拍》﹐記載了明代社會生活方方面面的騙局﹐可以說是文學形態的騙術大全。真正對騙術進行歸類研究的專著﹐在明代當以張應俞的《江湖奇聞杜騙新書》最為著名﹐該書共4卷﹐分為24卷84則﹐每一則都講述了一個行騙故事﹐雖然這部書的體裁被學者認定為是筆記小說﹐但另外的學者卻認為﹐這部小說集中的大部分故事並不是真正的虛構想像之作﹐而是根據當時的傳聞加工潤色而成的﹐所以它不僅可以作為小說欣賞﹐也具有較高的歷史真實性。因此﹐該書所列諸多騙局及騙術﹐完全可以用作本節例子﹐其真實性如何不必花太多精力去考求﹐某種意義上說﹐張應俞的著作本身就是一種歷史存在的「真實」。為了對明清時代社會生活中的行騙術有個大致的﹐感性的了解﹐下文將選擇若干騙術實施的例證以資說明。凡未作特別說明者﹐本書資料徵引皆來自張應俞的著作《杜騙新書》。
  1.假馬脫緞。江西有個姓陳名慶的﹐經常販賣一些馬匹﹐成交地點在南京承恩寺前的三山街。有一次﹐他買到了一匹銀合好馬﹐價值約值四十兩銀子。有個騙子﹐擎好傘﹐穿色衣﹐翩然而來﹐圍著馬看﹐不忍離去﹐問陳慶馬價如何。陳慶老實地說﹐值四十兩銀子。騙子說﹕「我買下了﹐但是我手頭沒有現錢﹐須回家兌了銀子來﹐你可跟我去領錢。」陳慶問﹕「你家住在哪裡?太遠了我不去。」
  騙子說﹕「不遠不遠﹐就在洪武門。」騙子使騎了銀合馬﹐翩翩然前往﹐陳慶也高高興興地騎著另一匹馬隨後。走到半途﹐騙子在一家緞鋪門前拉住韁繩﹐下馬走了進去﹐將好傘放在酒坊門邊﹐對陳慶說﹕「你幫我看住﹐等我買了緞子回來﹐我們再一同去拿錢。」陳慶心想這個人出手如此闊綽﹐又是買好馬又是買好緞的﹐必是個大富人家子弟無疑﹐這筆生意肯定做成了。騙子進入緞鋪﹐故意用低價去壓店老闆。緞店老闆說﹕「你不識貨﹐不要瞎還價。」騙子說﹕「你說我不識貨﹐我卻有個熟人是識貨的﹐我去拿給他看了﹐再來買﹐如何?」。
  緞店老闆說﹕「我有如此好緞﹐任憑你拿給人看﹐只是你不要走遠了。」騙子說﹕「我有馬與夥計在門外﹐你有什麼好懷疑的?」便拿了幾匹好緞﹐出門便逃走了。緞店老闆見馬與「夥計」都在門外等候﹐心中安然。陳慶等到中午﹐仍不見騙子回來﹐心想是遭人戲弄了﹐便騎了銀合馬﹐又牽了另一匹馬準備回馬店﹐卻被緞店老闆拉住了﹐兩人都說不清原委﹐只得見官。府尹明察秋毫﹐弄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此人必定是個騙子了。想要騙走緞子﹐先托詞買馬﹐以陳慶為質。以別人的馬來騙別人的緞﹐是假道滅虢之計。」緞客只得自認倒霉。
  2.丟包於路行脫換。江西臨川縣有個人﹐名叫江賢。家中很窮﹐徒有四壁﹐每年七月割早稻以後﹐前往福建崇安地方﹐以納鞋為生。等到年關﹐往往能夠得到十幾兩銀子﹐然後收拾了箱子回家過年。有一次江賢回家﹐中途撿到了一個包袱。他打開一看﹐裡面約有二三兩銀子﹐不由得滿心喜悅。這時候﹐有個人在背後說﹕「見者有份﹐不許獨吞。你可以先放在你的箱子中﹐等到僻靜處再拿出來分掉。你撿的你得三分之二﹐我是見者﹐得三分之一﹐這樣可算公平吧。」江賢心想銀子由自己保管﹐不會出什麼差錯的﹐便心中坦坦然地前往。沒走幾十步遠﹐後面又有一個人匆忙趕來﹐啼啼哭哭地說﹕「我丟了一個裝了三兩銀子的包袱﹐這錢是借用來納官的。你客人如果撿到了﹐希望您能體察老天爺的一片苦心﹐還給了以後﹐您陰功萬代。」那個要與江賢分錢的人便說﹕「是這位鞝鞋財主撿到的﹐要和我平分。既然你是貧苦人家﹐又是急需用錢的人﹐我情願不和他分錢﹐你可出些贖錢與他﹐叫他還你銀子。」。
  江賢被人當面揭穿﹐也只得打開箱子叫丟失了銀子的人將原包袱取回。江賢得到了二錢贖錢﹐心裡仍然很高興;卻不知道自家的銀子早被騙子用掉包計換去了。等到晚上到烏石地區﹐取出丟錢人給的那份贖錢還了酒錢﹐又準備把剩下的錢併入自己的大包中時﹐卻發現自己的銀兩已變成了一堆破銅爛鐵﹐一毫銀子也沒有了﹐只得大哭而罷。丟包騙之所以能夠成功﹐在於騙子利用了人們貪財好利的弱點﹐《淮南子》云﹕「無餌之鉤﹐不可以得魚。」《三略》亦云﹕「香餌之下﹐必有死魚。」如果人們能夠摒棄貪財好利的私慾﹐騙子自然就不能得逞了。當然﹐摒棄私慾是很艱難的﹐這也是古往今來丟包騙能夠頻頻施行並能屢屢成功的原因了。
  3.巷門口詐買脫布。建城大街中﹐有條小巷﹐通往另一條街。胡同門口﹐有個亭子﹐裡面有兩隻石凳﹐專供走路乏了的行人歇腳﹐石登分立兩旁﹐像是一戶人家的大門似的。亭旁兩邊﹐都是土城﹐看上去又像通往一戶人家的路徑似的﹐過了土城稍一轉彎﹐就可以看見大路了。有個騙子看準了這個好地方來作案﹐他盯住了一個遠方來的布商﹐高聲叫道﹕「布商﹐過來﹐我要買布﹐布商進亭來說話。」騙子取下他的布﹐反覆挑擇﹐拿了六匹在手﹐說﹕「我要買三匹﹐先拿六匹進去﹐讓我的老婆幫忙挑選三匹出來。」隨即轉入巷中﹐從大路逃走了。布商久等不見騙子回來﹐坐在凳子上看不時有兩個行人從小巷走過﹐心下生疑﹐走去一看﹐發現小巷通大路﹐大呼上當受騙﹐然而已悔之晚矣。
  4.詐稱公子盜商銀。有個叫陳棟的山東人﹐多年來常去福建建陽府長埂去販買機布。明代萬曆三十二年(1604)春天﹐他帶著兩個僕人帶了一千多兩銀子﹐又依往年舊例前往長埂買布。有個騙子在路途中知道了陳棟是個富商﹐思謀圖之。卻不想陳棟是個慣走江湖老於歷練的商人﹐每天裡「未晚先投宿﹐雞鳴早看天」﹐關防嚴密﹐頗難下手。騙子便自稱是福建分巡建南道長官的公子﹐氣宇軒昂﹐很有風度﹐帶著四個僕從﹐一路上與陳棟同住一店。騙子從不與陳棟主動搭話﹐陳棟也是這樣。等到進入江西鉛山縣境內﹐其縣丞蔡淵﹐是廣東人﹐與巡道同府異縣﹐只聞其名卻未見其面。
  騙子便前往拜謁。縣丞聽說來人是巡道大人的公子﹐待之甚厚﹐次日即前往回拜﹐並送了盤程。陳棟看見堂堂縣丞都親自回拜﹐便相信騙子真的是巡道大人的公子。當晚﹐騙子請陳棟喝酒﹐陳棟接受了邀請﹐但心中仍然很警惕﹐不敢痛飲;騙子自然不能得手。次日﹐投宿於烏石地區。烏石並非大碼頭﹐人少物稀﹐陳棟想置酒席回請騙子也因無物可買而作罷。第三天﹐到了崇安縣。陳棟心想﹐這裡離建陽縣長埂也不遠了﹐自己又經常在長埂採買機布﹐長埂也算自己的第二故鄉了。加以即將與「公子」辭別﹐不答禮回請人家是不禮貌的﹐於是便買了佳餚美饋回請
  「公子」說﹕「同船過渡﹐乃五百年所修﹐更何況我們一路同來﹐豈是偶然?不是上天前生夙定又是什麼?明日即將與君分別﹐從此燕鴻分飛﹐不知何日才能重逢。」言下啼噓不已﹐陳棟也很感動﹐以為碰到了一個重情重義的好人﹐便與兩個僕人一起開懷暢飲﹐至三更皆沉沉熟睡。騙子與四個「僕人」便將陳棟的財物悉數偷走。等到陳棟醒來﹐已不知騙子行蹤。便在崇安縣告店家與騙子合謀作弊﹐又往江西廣信府﹐告其縣丞與騙子合謀騙錢﹐此狀一直告到史大巡處﹐史大巡很是憐憫陳棟﹐責怪縣丞不該貿認同僚關係﹐責其賠償銀子一百兩﹐給陳棟作了回家盤纏。
  5.轎抬童生入僻路。建陽人超世材﹐是個十幾歲的少年﹐前往府裡去考秀才﹐未曾考中便回來了。行李有三擔﹐僱傭挑夫要花費許多錢﹐不太合算﹐使寄放在船中﹐命令僕人看護。自己獨自從陸路乘轎回家﹐這樣只要一天便可到。在路上雇轎夫時﹐打開銀包取出兩錢碎銀給了他們。兩個轎夫從旁偷窺到﹐發現銀包內另外還有一大錠銀子﹐便心生歹心。抬上超世材走了不到三十里﹐往山僻處走去。超世材說﹕「我前幾次是乘船去府裡﹐這陸路還未走過﹐但是官路應該是來往通途﹐寬闊坦然的﹐不應當在山深僻路處啊。」轎夫答道﹕「正是這條路﹐再往前走便是大官道了   漸行漸遠﹐更入山徑。超世材心裡明白了﹐大聲說﹕「我知道這並不是大路﹐你們只不過是想要銀子﹐我身上也只有一錠三兩的銀子。我家富萬金﹐就我一根獨苗﹐便把這幾兩銀子送給你們也沒有什麼﹐何必要害我呢?」兩個轎夫放下轎子﹐說﹕「既然如此﹐快把銀子拿出來﹐饒你一命。」超世材取下銀包交給他們﹐笑著說﹕「這有多大的事﹐還要這麼幹﹐好小器!你們能不能把我送到大路上去?」那兩個轎夫根本不理他﹐拿了銀子﹐直奔山路而去。超世材未遭毒手﹐自算天大幸事﹐也虧得他雖然年幼﹐卻才智過人。若不是明白事理﹐恐怕早被害了卿卿性命。
  6.公子租屋劫寡婦。京城裡每逢到了科舉考試之年﹐各府舉子來應考的人很多。不論京城的房屋是大是小﹐這期間都能租個好價錢。東街有個寡婦﹐姓王﹐祖上風水好﹐幾輩人努力下來﹐積攢了大筆的銀兩﹐豪富聞名於京城。王寡婦只有兩個兒子﹐一個才二十歲﹐另一個才十幾歲。屋裡養著一個使喚丫頭﹐外面雇了一個老僕、一個小廝幹些粗活。她的房子高大寬敞﹐進深又長﹐因此深得舉子們的歡喜﹐總能收取豐厚的租金。辛卯年七月﹐又逢科舉﹐舉子們紛至沓來。有兩個人﹐僕從打扮﹐卻穿著齊整﹐前來選擇居室。王管家帶領他們看左右廳房﹐都是清幽潔淨。
  兩個家僕說﹕「這間房子光明寬大﹐公子肯定會滿意。我們全部租下來﹐你們不要再租給他人了。」最後以十二兩銀子的租金成交了。給的是現銀﹐王寡婦很滿意。不一會兒﹐公子翩然來到﹐一行人共乘四頂轎子﹐一主四僕﹐另外還有一個小廝跟來。五六擔行李﹐都是上好的東西。來到房舍後即以土特產送給房東﹐又值二三兩銀子。王寡婦說﹕「往年舉子送人事都很淡薄﹐現在這個公子卻是真正的大家手面。」第二天﹐王寡婦便叫管家安排筵席﹐敬請公子﹐寡婦的兩個兒子來出陪客。公子談吐瀟灑﹐舉止大方。賓主開懷暢飲﹐到二更天方才散去。
  第二天﹐公子又派家僕來請王寡婦一家前往吃酒。一席請兩個兒子﹐一席送入內堂﹐與主母飲﹐叫丫頭作陪。又另派一個小廝﹐進退侍奉﹐十分慇勤。又有一席款待兩個管家﹐四個僕人作陪。分別飲至二更﹐公子說﹕「把帶來的好酒打開了來飲。」少頃便燙好了﹐酒味香甜﹐很好喝。公子斟了兩大杯﹐對兩位小主人說﹕「這種酒很是爽口﹐大家分別來飲三杯。」原來這時候上的酒中便放了陀陀花﹐其藥性很大﹐將一家人很快麻倒了。假公子和六個家僕一起將寡婦綁住﹐當夜便搜集了寡婦家所有的錢兩財物﹐盡數收拾成五六擔。晨鐘一敲﹐開了大門公然挑走﹐竟無人知道其中的秘密。左右鄰居等到中午﹐發現王寡婦家大門洞開﹐竟無一人出入﹐心生疑惑﹐相與結伴進家探視﹐才發現一家人皆被捆倒﹐似醉非醉﹐便報了官﹐並請了醫師來解毒。而「公子」們一行早已了無蹤影。
  鄉里有個尤刁民﹐一貫橫行鄉里﹐沒有人敢同他爭長論短。一天﹐他搭船前往府裡﹐見船已靠岸﹐就先上了船﹐找了個座位坐下。不一會兒﹐搭船的渡客成群結隊地來了﹐萍水相逢﹐彼此各不相識﹐便在船中家長裡短陳芝麻爛谷子地對坐漫談。不知怎麼地談到了按察院要捉拿刁民的事情來。渡客中有一位姓丘的小伙子﹐不知道尤刁民正坐在船上﹐就對眾人朗聲說﹕「聽說本縣當今最刁的人就是尤刁民﹐只要與他相逢﹐沒有不被他害的。如果按察院除了此人﹐老百姓才能安生。」尤刁民心中冷笑﹐打定了主意要懲罰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老實後生。姓丘的小伙子所帶的行李中﹐只有一捲鋪蓋很好﹐尤刁民便取一本印﹐挨近其氈被空白處﹐打了一記私印在上面。船晚上靠了岸﹐各自收拾自己的行李離去
  尤刁民尾隨姓丘的小伙而行﹐走到府衙前﹐便一把抓住了鋪蓋﹐說﹕「勞煩你一路挑來﹐現在我自己抱著就行了。」小伙子過來緊緊拉住鋪蓋﹐說﹕「這鋪蓋明明是我的﹐什麼時候變成你的了。」二人爭論不下﹐打入府衙堂上。尤說﹕「是我物件﹐他強取豪奪。」丘亦如是說。府上老爺問道﹕「你們兩人各自爭執﹐鋪蓋上有什麼記號沒有?」丘說﹕「我自買來以後一直在用﹐未作任何記號。」尤說﹕「我的鋪蓋裡蓋有我的私章。」當堂打開來看﹐果然有尤刁民的印記﹐於是將丘打了十大板﹐令尤刁民領了鋪蓋離開。二人走上街道﹐尤刁民說﹕「誰叫你在船上罵我﹐我又不稀罕你的破鋪蓋﹐只是要你長個記性。」丘姓小伙後悔不迭。
  如果真敢做的﹐只要給的是現錢﹐他又當面接收了﹐買學這事便穩保成功了。」趙甲聽說了﹐專程奉上禮儀前來向騙子救教﹕「從哪裡進獻呢?」騙子說﹕「等到學道大人退堂後﹐我先交上手本﹐上面定明某縣某人銀兩幾何﹐請求中舉。他若肯當面允諾﹐我便送上銀子;他若不肯也不要緊﹐銀子自在我手裡﹐他能把我怎樣?」趙甲說﹕「我要在一旁親自觀看才放心。」騙子說﹕「當然讓你在一旁親自觀看。學道大人的三道門﹐門縫有一寸寬﹐你從門外即可看到堂裡﹐隨便你看!」趙甲說﹕「如果學道大人能親自接收銀兩﹐我當然敢投獻」。
  當下寫了手本帖子﹐用手帕包了二百兩銀子當作賄金。下午﹐學道大人退堂了。騙子急忙拉上趙甲在廳堂外等候。騙子又向趙甲討了兩包「過門銀」﹐趙甲都如數給了他。騙子拿著手本和行賄的銀兩溜進大堂﹐趙甲從門縫裡可以看個清清楚楚﹐只見學道大人仍舊紗帽圓領坐在那兒。騙子把手本高高呈上﹐一個「僕從」接了﹐學道大人看完後﹐籠入袖中去。騙子又將封好的銀子高高擎上﹐「僕從」接了銀子﹐跟隨學道大人進去了。騙子快步走到門後﹐對趙甲說﹕「好了﹐事情辦妥了﹐你都看見了嗎?」趙甲說﹕「是的﹐我親眼看見了﹐果然是親自接下了銀兩。」
  騙子說﹕「今天夜裡我出不去了﹐你我二人就這麼挨著門睡一宿吧。」趙甲說﹕「只要這件事辦妥了﹐便是不吃飯也行。」翌日早晨開了門﹐騙子與趙甲才一起走上街頭﹐趙甲設席款待騙子﹐騙子說﹕「以後取了功名你可一定要來重重謝我。」趙甲喜不自勝﹐滿口應承。以後﹐揭榜﹐並無趙甲之名﹐而騙子早已逃遁﹐趙甲才明白前些天所謂的「大人受銀」一事原來是個騙局﹐是一夥騙子合謀上演的一齣戲。古人說﹕「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看來﹐在騙術實施過程中﹐耳聽固然是虛﹐眼見也未必就是實啊
  11.和尚認母牛為母親。盛夏六月﹐有個腳行僧人正在趕路﹐看見一個小牧童正在放牧一群牛。其中有一頭黃母牛﹐高大肥碩。牧童伸左腳給它舔﹐黃牛便舔他的左腳;又給你右腳舔﹐它也舔。僧人便問﹕「這頭牛為什麼要舔你的腳呢?」牧童說﹕「這頭牛最溫順馴服了﹐我最喜愛它。我的腳夏天愛出鹹汗﹐故而牛愛舔它們。和尚由此知道了牛愛舔鹹味﹐進而打聽到了這頭牛是索老頭家養的。翌日﹐和尚用濃鹽水塗在自己的頭部、臉頰、手足及全身各處。然後﹐他找尋到索老頭家裡﹐跪在大門外哭起來﹐說﹕「願施主大發慈悲﹐超度我們母子二人。」索老頭說﹕「我又不會唸經說法﹐怎麼會超度人呢?」和尚說﹕「我的母親在世的時候﹐不肯吃齋修行。現在已死了七年了﹐冥冥地府中受盡了罪孽﹐無奈我家貧如洗﹐根本沒有能力來超度她的亡魂。我便想學人家目蓮救母﹐自願削髮為僧﹐不為別的﹐專為超度母親。前月偶然遇到一位仙人﹐他告訴我說先母已在你家投胎﹐成了一頭黃母牛了﹐故而專程前來求你超度。」">
  索老頭說﹕「我欄裡有四頭母牛﹐不知道哪一個是的?」和尚說﹕「我和你一起去看﹐雖是畜牲﹐卻有靈性;更何況是母子相見﹐必定有恩情存在﹐肯定好認。」索老頭便和和尚一起來到欄前﹐放出牛群。和尚看見大母牛走過﹐即刻取下袖蒂帽﹐哭泣著跪下﹐說﹕「這就是我母親了!」黃母牛聞到鹹味﹐便用舌頭舔他的頭臉﹐樣子淒淒慘慘。和尚更加淚如雨下﹐又自己剝下了衣服﹐母牛遍舔其身﹐不忍離開。索老漢看見了﹐覺得真是親母認子一般﹐故而也沒有什麼好說的﹐只是問道﹕「既然是你的前生母親﹐現在怎樣才能超度?」
  和尚答道;「我如果是有銀子﹐自當用半價賣去了自己養起來﹐無奈貧僧現在一無所有。希望您老暫且送與貧僧﹐我自牽到山庵裡﹐每天裡采草煮粥來餵它﹐等到它罪譴冤孽已完﹐貧僧自當收埋﹐唸經捲來超度它﹐這樣來世就能轉身為人了﹐不至於再做牛做馬。」索老頭聽他言詞懇切﹐便說﹕「既是如此﹐就送給你了﹐你自牽去。」和尚便叩頭拜謝﹐牽了牛走了三日路﹐在山庵裡寄養起來。冬天來臨﹐天氣寒涼。和尚請一個屠夫前來宰殺了黃母牛﹐一半賣給了屠夫﹐得了一兩五錢銀子;另一半自己留著﹐做成了牛肉乾﹐又把牛肉乾分別藏在衣服中的各個地方。
  和尚穿著藏有牛肉乾的衣服﹐逕直來到索老漢家﹐說﹕「你不認識我嗎?」索老漢說﹕「不認識。」又問﹕「你不覺得我很眼熟嗎?」索老漢回答﹕「一點都想不起來了﹐眼生得很。」和尚便說﹕「昔日佛印和尚曾點撥過蘇東坡﹐遠公和尚曾喚醒過白樂天﹐佛印和遠公不就是蘇白二人的老朋友嗎?你我上輩子在一起修煉﹐你因為塵心未斷﹐中途停了前來人間享福。我現在專為超度你而來﹐你應該放棄人間過眼富貴﹐與我一起修行。」老漢說﹕「你怎麼認得我前世?」和尚說﹕「我的功德和修行高過你一倍﹐如今我修煉得不食五穀雜糧已有三年了。」
  老漢問﹕「你能不食五穀雜糧﹐那你先在我家辟榖一個月﹐讓我見識見識如何?」和尚說﹕「我三年都過去了﹐根本不在乎這區區一個月﹐我只是要每天一罐清水即可。」於是索老漢掃乾淨一間空房子﹐供和尚打坐、歇息。和尚每天吃一些他衣服內的牛肉乾﹐喝一點水﹐七天後仍然神采飛揚談笑自如﹐沒有一絲一毫的飢餓狀。索老漢佩服得五體投地﹐便聽從了和尚的建議﹐將五百兩家財捨給了某山主持和尚﹐跟著和尚一起修煉了。後來﹐和尚與那個主持和尚每人分得二百五十兩銀子﹐從此雲流四海﹐真正當成了一個「富豪」和尚。
  12.道士煉丹。有一個道士﹐自稱能夠煉丹。他用銀灰在大庭廣眾之下煉出一些銀子﹐給周圍的人看﹐觀眾將疑將信。而有一個富人﹐卻很相信﹐便請道士到他家裡去煉銀子。道士說﹕「煉丹本來是仙術中的一種﹐家中多穢氣﹐濁氣滿天﹐恐怕是不能煉成的。要煉丹﹐你必須在空地上挖一個大坑﹐一丈四尺深﹐裡面只容得下一張床一隻煉丹爐子﹐我在裡面要煉滿七七四十九天。如此這般﹐一百兩銀子便可以煉出三百兩來。」富人依言而行﹐在後門外的空地處鑿了一坑﹐寬八尺﹐深一丈四尺。道士下到坑裡去﹐命令用銀十兩買來鉛、汞、硃砂等一些東西﹐先煉丹頭﹐三天就煉好了。
  富人交給他一百兩銀子﹐每天用吊籃吊下三餐飯食給他﹐道士又命令富人給他吊下七隻一手可握粗細的堅實圓木﹐每隻三尺五寸長﹐以用作符釬;又要大棕繩子一根﹐縱橫交錯地捆在符上﹐每天裡用大斧錘打道符釬。富人每天到大坑邊上邊去看。到了一個多月的光景﹐符釬已漸打下﹐只有一尺留在上頭了﹐富人很高興﹐心想銀子快要煉好了。道士知道一個月那麼長久﹐主人提防人的心必然懈怠了﹐便在深夜裡用繩子的一頭把銀子及藥物繫好﹐另一頭繫在自己的腰上﹐又將七根長木做成梯子﹐順著坑沿爬了上來﹐將銀子吊起﹐溜之大吉。第二天黎明時分﹐富人前來察看﹐坑下已不見了道土﹐才明白自己被騙了。
  13.唐伯虎與祝希哲行騙鹽運使。明代弘治戊午年(1498)南京解元唐伯虎﹐因事被廢免後﹐整日裡花天酒地。有一次﹐他與眾好友在揚州尋歡作樂﹐花盡了錢鈔﹐便與祝希哲一起前往鹽運使衙門﹐他們著道士衣﹐拿一把拂塵﹐模樣十足。鹽運使召見他們後說﹕「你們是什麼道士﹐敢如此無禮﹐難道你們不曾聽說衙吏台冷若冰霜、鐵面無私嗎?」並喝令手下人用鞭棍將他倆轟走﹐唐祝二人慌忙說﹕「大人明鑒﹐我們兩個卻與那些四處遊蕩要飯的道士不一樣。小道雲遊四海﹐交結的朋友都是海內第一流的人物﹐即使像吳郡唐伯虎、文征明、祝希哲等人﹐也沒有不與小道屈節為友的﹐還佩服小道的文采﹐我們能出口成章﹐不信﹐明公您請當堂測試。」。
  鹽運使聽罷﹐也想當場出一出這兩個狂妄道士的醜﹐便指著堂下那塊形態如臥牛的石頭說﹕「就以石牛為題﹐命你二人作一首七律來。」話音未落﹐唐伯虎已吟出首句﹐云﹕「嵯峨怪石倚雲邊」﹐祝希哲接過去﹕「拋擲於今定幾年。」唐伯虎接第三句﹕「苔蘚作毛因雨長﹐」祝希哲道﹕「籐蘿穿鼻任風牽。」唐伯虎道﹕「從來不食溪邊草」﹐祝希哲道﹕「自古難耕隴上田。」唐伯虎道﹕「怪殺牧童鞭不起」﹐祝希哲道﹕「笛聲斜掛夕陽煙。」七律作完﹐鹽運使很高興﹐笑著對兩位「道士」說﹕「你們的詩作得很好﹐那麼你們到這兒來做什麼呢?」
  兩位「道士」說﹕「那女貞觀現在已經年久失修﹐已然坍塌﹐我們聽說您向來寬仁大度﹐樂善好施﹐想請您捐獻俸祿﹐重新修繕女貞觀。這乃千古盛事﹐您若玉成此事﹐定能千古流芳。」鹽運使很高興﹐當即給吳、興二縣發文﹐要求拿出庫銀五百兩來辦成此事。唐、祝二人見鹽運已經答應﹐就拿著文書﹐改了裝扮﹐依舊是俗衣俗貌﹐假裝是為女貞觀道士前來說情的﹐求見吳、興二縣衙長官﹐說﹕「現有鹽運使文書在此﹐決定修繕女貞觀。這是一件大好事﹐你們不要遲緩﹐應該火速辦理。我們好馬上給女貞觀帶去。」果然﹐兩個知縣當即叫人取來庫銀﹐交給了唐、祝二人﹐煩請他們帶給女貞觀。事後﹐唐、祝二人又到揚州﹐將那好友重新召集﹐五百兩銀子十幾天就花費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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