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URO 2008>西記者：此生第一次相信西班牙 他們幾乎沒有弱點

記者田超報道

　　6月26日晚，在維也納入夜時分還是下個不停的雨裡，剛趕完稿的我坐在恩斯特·哈
佩爾球場的記者席上，看著終場哨響許久後仍敲鑼打鼓、燃放焰火不願離去的西班牙球迷
短暫發呆。

　　這時，有人從後面拍了拍我。扭過頭一看，原來是法新社的資深西班牙足球記者巴勃
羅·聖羅曼。這一次，他一改往日我們見面時的熱情寒暄，只是面對我將右手攥了又攥。
我仔細地看了看，突然發現他的眼眶有些濕潤。「終於……我們進決賽了！」看得出，他
在努力平抑著內心的澎湃。由於記者的身份，我們要時刻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但那一晚，
我知道作為中國人的我，還可以面對全西班牙的狂喜而平靜，但作為西班牙人的巴勃羅，
卻不能不為一個民族夢想的漸漸成真而激動萬分。

由於要趕著參加新聞發佈會的緣故，我們匆匆相約第二天細聊。27日下午，當我撥通
巴勃羅的電話時，他已恢復了平靜。但隨著對話的深入，我還是可以感覺到他內心深處那
份因憧憬而生的悸動，甚至是迫不及待。

　　「民族氣質的對決！」

　　田(以下簡稱T)：昨天晚上是不是和同事進行了慶祝？結束工作後，你就是位普通的
球迷了。

　　巴(以下簡稱B)：(笑)還好，大家只是一起吃了個便飯，簡單地聊了聊天。為法新社
工作是件讓人自豪又痛苦的事，自豪的是這是一家大通訊社，痛苦的是每天我們都有太多
的工作，以致於我們都無法好好享受昨晚的勝利。不過，沒有慶祝也沒什麼，因為我倒願
意等週日(29日)之後更開心地歡慶。

　　T：本屆歐洲杯上，西班牙兩次面對俄羅斯，兩次大捷。有人說，昨晚這場半決賽，
西班牙贏在了強大的控球，贏在了俄羅斯重犯失球後急於反撲從而給西班牙留下太多反擊
空當的大錯。那麼在你看來，西班牙再勝俄羅斯的關鍵是什麼？

　　B：從競技角度看，我覺得西班牙再勝對手的根本原因，在於阿拉貢內斯的球隊打出
了自己的特點。從精神角度看，我覺得這場勝利還是要歸結於球員對勝利的信念，以及心
態的成熟和老練。這場比賽，西班牙給人印象最深的就是中場隊員的控球，這種強大的優
勢，讓俄羅斯隊員在場上根本無所適從。雖然比利亞的受傷讓西班牙失去了一位優秀的前
鋒，但只要球隊堅持控球打法，進球就一定會到來。這一次，完成打破僵局重任的正是哈
維。這是水到渠成的一粒進球，也是就此為西班牙打開決賽之門的進球。

　　T：29日，西班牙將在決賽中對壘德國。歷史上，他們總共會面7次，西班牙2勝3平2
負。這是一個相當均衡的成績。而且，7場比賽中兩隊只踢過一場正式比賽，即1994年世
界盃小組賽，雙方還戰成1比1。從國家隊角度看，雖然德國的大賽榮譽和大賽成績都要遠
勝於西班牙，但後者似乎並不怵德國。

　　B：的確，西班牙在球場上從不害怕德國這樣的球隊。由於分工不同的緣故，我對德
國足球的瞭解並不能說很深。但在我印象中，有幾個關鍵詞可以概括德國隊的風格：力量
、身體、長傳沖吊、整體打法，還有意志。萊因克爾曾說過這樣一句話：「足球是一項11
人對11人的運動，但贏家只有一個，那就是德國。」

T：對不起，我打斷一下。這句話也太誇張了吧？

　　B：(笑)就因為誇張，所以我才對此印象深刻。仔細分析，萊因克爾的話很有道理。
他這樣的描述，充分說明了德國是一支依靠整體作戰的球隊，而它所取得的所有榮譽也都
是以整體為基礎。你可以歷數很多德國球星：貝肯鮑爾、馬特烏斯、薩默爾、克林斯曼、
還有現在的巴拉克，但和西班牙不一樣，這些球星的成名，都是因為全隊的烘托。可以說
，他們是一個優秀整體誕生的領袖。而西班牙的很多球星則不是這樣，他們是個人具有很
強天賦，然後被主教練任命為核心，再圍繞他打造球隊。所以，萊因克爾才說「11人對壘
11人，只有一個贏家德國」這樣的話。因為，說到整體作戰，德國確實很有心得，並因此
而著名。

　　T：那你如何為這次兩隊之間的交手下定義？

　　B：應該說，這是人們期待中的決賽。我很尊重土耳其和俄羅斯，但畢竟兩支傳統強
隊會師歐洲杯決賽，是所有球迷願意看到的。這是兩種足球文化的對抗，一方代表著信仰
整體、著重戰術的日耳曼足球理念；一方代表著講求個人技術的西班牙足球傳統。我甚至
可以說這是兩種民族特質的對抗。所以，我對這一天已經迫不及待了。你想想，西班牙與
德國在世界大賽的決賽中首次相遇，這是多麼令人激動的事情！

　　「西班牙幾乎沒有弱點」

　　T：既然你如此期待這場決賽，那麼你是如何看待這場較量呢？我個人認為，本場比
賽西班牙勝算較大。他們現在已經展現出了一種很成熟的氣質，隊員們的自信也空前高漲
；而且，更重要的是，單從整體實力來看，西班牙的確勝德國一籌。所以，如果兩隊都正
常發揮自己的水平的話，我很看好西班牙時隔44年後重新捧起歐洲杯。

　　B：你對我們這麼有信心？

　　T：(笑)說實話，起初我並不看好西班牙，認為這支球隊小組出線不成問題，但進入
淘汰賽後表現怎樣就不得而知了。因為有太多的例子，證明這是一支自信心不強的球隊。
雖然所有國腳都會說「對戰勝對手有信心」，可沒人知道他們內心的真實想法。這批球員
中的絕大部分人沒有經歷過西班牙足球曾經的幾次重大失敗——比如上屆歐洲杯——但媒
體對球隊黑暗歷史、或者說是悲慘宿命的不間斷炒作，不可能不為這些無辜的球員帶來一
些心理陰影，壓力由此而生。而一旦背負上壓力，西班牙的發揮就很有可能會打折扣。

　　但最終，事實證明我的擔心並沒有再次成為事實。淘汰意大利、再勝俄羅斯後，我真
的看到了這支球隊的成熟和自信。所以，我現在很看好西班牙奪冠。

　　B：我完全贊同你的觀點！上一次我們對話時，我曾跟你說西班牙是支不能讓人相信
的球隊，但現在我卻感到自己在生命中第一次信任西班牙。和你一樣，我對這場決賽也很
樂觀。因為從理論上講，我們真的比德國隊強。

　　你肯定想問我為什麼，其實讓我這麼有自信的就是我們強大的中場。這支西班牙國家
隊的中場，可以說是世界上最好的。與俄羅斯的半決賽，比利亞受傷後阿拉貢內斯派上法
佈雷加斯，再加上哈維、伊涅斯塔和席爾瓦；這4人完全壟斷了中場控球，他們的調度讓
俄羅斯完全不知所措，因為西班牙的出球點太多了，俄羅斯球員跑到這裡就忽視了那裡，
跑到那裡又忘了這裡。正是這樣的傳球，讓哈維找到了空當，打開了局面。

T：除了中場優勢，西班牙還有什麼讓你這麼自信呢？

　　B：是我們的後防。

　　T：可這並不是一條很穩定的防線……別忘了，歐洲杯前熱身賽對壘秘魯時，馬切納
曾犯過一個令人啼笑皆非的錯誤……
B：忘了過去吧！你看看對俄羅斯時西班牙防守球員的表現，就能明白我為什麼這麼
說了。這場比賽，馬切納給我留下了太過深刻的印象，他踢得太出色了。其實，卡洛斯(
馬切納名)一直都是我很喜歡的球員，當他還在塞維利亞青年隊踢球時，我就很看好他的
前途。你知道麼，他曾一度很受拜仁慕尼黑的垂青，差點就加盟了德甲球隊。只是後來本
菲卡出價更高，所以急於解決債務危機的塞維利亞才將其轉賣給了本菲卡。

　　與意大利和俄羅斯的淘汰賽，馬切納踢得太棒了。不管是托尼還是阿爾沙文，他都很
好地凍結了這些前鋒。而且，塞爾吉奧·拉莫斯的狀態，也在明顯復甦。小組賽時，他的
表現並不是很好，但從迎戰意大利開始，塞爾吉奧的感覺明顯回來了。阿拉貢內斯曾說他
應該把握好助攻時機，現在他已經這麼做了。另一名邊衛卡普德維拉的發揮也一直很穩定
。

　　T：這麼說來，你的意思是西班牙幾乎沒有弱點？

　　B：這個結論可以成立！這支球隊的攻擊力自然不用我再說，而防守本領也有了提高
，並經受住了真正的考驗。別忘了，我們身後還有一位神奇的卡西利亞斯，所以從絕對實
力上說，西班牙是超過德國的。當然，足球不是數學，不一定1+1=2。但足球也不是沒有
規律可循的遊戲，只要你可以正常發揮自己的實力，並防止對手超水平發揮，那你為什麼
沒有理由贏球呢？

　　T：不過，我有點不同意你對西班牙後防的看法。他們成功地在與意大利和俄羅斯交
手時做到了一球不失是事實，馬切納等人對高球的防範很到位也不假，但意大利和俄羅斯
的高空球能力，畢竟和德國隊不在一個水平上。勒夫的球隊在空中球方面有很多經驗，甚
至在中國，有些球迷乾脆稱他們為「德國頭球隊」。所以，我認為西班牙的防線在決賽中
會面臨前所未有的高空球威脅。而能否化解這一危險，就成為了影響比賽結果的關鍵因素
。

　　B：(沉默了數秒)你說的有道理，但我們不妨換個角度看問題，德國隊的頭球本領可
能強於意大利和俄羅斯，但淘汰了他們之後，西班牙的防空本領已經得到了很大程度的提
高。在與意大利和俄羅斯交手前，所有人都擔心西班牙會不會敗在對手的頭球能力上，但
最終我們還是進入決賽了。既然前兩次可以這樣，那為什麼這一次不行？

　　「我最怕巴拉克」

　　T：我理解你的自信，但德國隊總會有一些東西或者是一些球員讓你害怕吧？

　　B：當然！巴拉克！

　　T：為什麼不是波多爾斯基或施魏因斯泰格？巴拉克上賽季在切爾西表現很難說出色
，而且還隨俱樂部拿了很多亞軍……

　　B：我可一點都不迷信……你所提到的2名年輕球員也很出色，而且在淘汰葡萄牙和土
耳其的比賽中，他們也都貢獻很大；但這支德國隊的絕對核心，還是巴拉克。上賽季的事
情已經過去了，巴拉克踢得一般我承認，但這只是運勢的問題。本屆歐洲杯上，從小組賽
戰勝奧地利開始，巴拉克就展現了不凡的領袖能力。在德國陣中，他是可以決定比賽的關
鍵人物。所以，決賽中西班牙一定要對他進行嚴密盯防。當然，我倒是希望他會因為在俱
樂部拿了很多亞軍而由此蒙上一層心理陰影……

T：說了半天西班牙的優勢，你認為德國隊的優勢在何處呢？

　　B：還是他們的鋒線吧。雖然克洛澤、戈麥斯、波多爾斯基這些前鋒沒有托雷斯、比
利亞他們有名，但卻特點很鮮明。克洛澤和戈麥斯的頭球功夫和衝擊力是德國的主要武器
，波多爾斯基也有速度優勢，技術也很出眾。

　　但我更關注的，還是德國隊後防。因為說實話，如果你堅持認為西班牙防線有隱患的
話，那我覺得德國隊後防也好不到哪兒去。好歹西班牙在淘汰賽2場比賽中確保球門不失
，而德國隊呢？小組賽首戰對波蘭和末戰死拼奧地利時，他們沒有丟球；然後在與克羅地
亞交手，以及淘汰賽階段都有失球。所以，德國隊的防線起伏很大，並不牢靠。這些後衛
中，讓我唯一有好感的也就是拉姆了，上賽季在皇馬基本沒怎麼比賽的梅策爾德在德國國
家隊居然還是主力，你可以想像這條防線的問題了吧？萊曼更是德國隊的不定時炸彈。他
的技術並非無可挑剔，恰恰相反，有時他老會莫名其妙地犯錯。

　　T：(笑)跟著你的邏輯走下來，我發現最後你還是在強調德國隊的問題。說到這裡，
我很好奇你如何看待德國淘汰葡萄牙一事？從球風上看，西、葡兩隊同屬拉丁風格，都以
控球和技術細膩見長。可與德國隊在1/4決賽中交手時，葡萄牙卻被打得沒有半點脾氣。
德國較早地就打進2球，而且90分鐘內很好地控制了場上節奏，那場比賽，是德國隊在本
屆歐洲杯上最讓人信服的一場勝利。你覺得葡萄牙的失敗，應該給西班牙什麼啟迪？

　　B：其實，我覺得與其說德國隊令人信服地擊敗了葡萄牙，倒不如說是葡萄牙死於自
己的粗心大意。葡萄牙人就是這樣，很多時候他們都自信過頭了。與德國隊交手前，很多
人都在談論德國不勝葡萄牙，這些言論讓斯科拉裡的球隊更加浮躁。很多球員還未上場就
認為自己贏定了，這怎麼讓他們在實戰中集中注意力？這樣浮躁的心態，又怎麼讓他們能
夠對比賽的艱苦程度有正確的認識？

　　相比之下，這支西班牙隊則能夠意識到德國難以對付。所以，你前面說到的兩隊過往
戰績屬於均勢並非壞事，要是真一邊倒的話，恐怕西班牙也會自大。不過，重視對手並不
意味著害怕對手。德國隊是支勁旅，但西班牙不害怕他們這種類型的打法。和英格蘭差不
多，德國隊的進攻也是簡練加長傳的套路。面對西班牙的控球打法，德國隊的這套戰術恐
怕會很難起作用，因為只要西班牙掌握皮球，那德國隊就很難進攻了。克洛澤這樣的高中
鋒確實對西班牙的後衛們有威懾力，但如果我們的矮個球員在中場將球倒來倒去，沒有皮
球的德國怎麼能威脅到我們的大門？

　　T：如果西班牙真的奪冠，這對西班牙足球會產生什麼樣的深遠影響？

　　B：如果西班牙開始贏球，那麼就沒有人能阻擋住它。很長時間以來，西班牙欠自己
一個冠軍。這批國腳曾經是歐洲少年、青年冠軍；也是世界少年、青年冠軍。他們現在有
能力在成年國家隊再獲全新榮譽。

過去，西班牙足球給人關鍵時刻掉鏈子的印象，但在本屆歐洲杯上，這支球隊讓人感
歎一支全新的西班牙隊已經誕生了。現在，壓力完全在德國隊這邊，因為闖進決賽後，西
班牙已沒什麼好輸的，但卻可能贏得一切。我們已經破除了1/4決賽魔咒，所以球隊完全
可以笑到最後。如果西班牙奪冠，從此全世界都會真正地開始尊重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