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倆
兄弟倆
春節假期剛完結，內地列車在繁忙的軌道上來往，轟隆隆。我曾在十多年前，目睹過火車上「靈」與家人一道回家，弟弟小心翼翼捧上哥哥的骨灰，哥哥的靈卻一直待在身旁守護著，到底是誰守護誰？
大學考察旅程，火車上一對兄弟的出現，印象深刻。坐過大陸火車的人也有經驗，以往一般車程動輒超過十幾小時。而我這次從香港到上海，卻得用上四十多個小時。火車開行了一段時間，沉悶的車廂傳來了連續但微弱的咳嗽聲，但同學間不斷的往來訪問與交談，使我沒有注意到。深夜突然醒過來，仍隱約聽到斷續的咳嗽聲。我好奇了，遂坐在床上，向四周探望良久，卻沒有找到源頭。正當我想再掀回被子時，赫然看到走道的小椅上，端坐著一位中年男士，他在咳嗽。
因為火車乃老舊型號，還沒安裝空調，晚上車廂內氣溫仍然「高企」，徘徊在三十度以上。可是，中年男士衣著卻呈很大反差。棉製深綠色「中山裝」外套，還是冷天款式，厚且重；黑色布料長褲，長度僅及腳踝；腳下蹬著黑色功夫布鞋，沒襪子。衣服很破舊，針線「補丁」不少，布褲子也拈滿了泥巴。長長手袖覆沒了手掌，只露出手指頭；其輪廓不算突出，長長的臉，加上散亂的黑、白髮，可看上去只年約三十多歲，我猜想是一位民工。打量的時候，他雖然仍然咳嗽不斷，卻盡力去用手把聲音覆蓋起來，好像生怕打擾了別人似的，我權稱他「哥哥」。
第二天早上，一夜未睡的「哥哥」並沒有異樣，相對我這位「瞪眼到天明」的學生，他精神多了。在狹窄的車廂中，同學們繁亂的準備早點，抄來了熱水，熱溫了碗麵。對坐的「哥哥」，從一開始就盯梢上這碗麵條，且不自覺撫摸肚子，嚥下口水。因為還有等幾分鐘泡麵，所以咱倆就攀談起來。在對話中，他不時轉身搖望後邊不遠一位瘦削的小男生，他旁邊放了長方盒子。
寒喧過後，我壓低了聲音問他︰「他是你的兒子嗎？」
他說︰「弟弟，我的小弟弟，他帶我回去。」小男生的胸前緊緊抱著盒子打瞌睡。
「你是因為什麼原因過身呢？你看來很年輕。」我問。
他遲緩了良久，看了風景，微張嘴巴卻不語，再轉了身子，從左邊的口袋裡，掏出一塊銀元大的白色粗厚石片，中間長了個小孔，把繩子穿上。「就是為了這東西，五年來，每天都也躲在房間裡，不見天日的打磨...」他說的時候，也捂著咳嗽。
「你吃這麵條嗎？」我並沒有忘記他餓了。
「哥哥」點了頭，一邊給我道謝，一邊把麵條送進嘴裡。雖然手不停的比劃，可麵條其實沒有動過。
「原來香港來的還有好人」，他用袖口刷著嘴角，卻看不到我的窘態，並接著說︰「如果你不餓，可以將這碗麵給他嗎？他一整天只吃了點乾餅」。
我點了頭，端起了麵條，也在行李中翻出個梨子，走到小男生跟前，輕輕拍他肩膀，低聲對他說︰「這是你哥叫我給你的，快吃吧，別餓著。」他看著我，傻了片刻，眼眶流轉了淚沫，自然的把麵條梨子一併解決，然後用袖口刷著嘴說︰「姐，你是..跟我哥一起工作的嗎？」這刻我真不懂回答，只好以笑迴避。
中午，火車停在中途點，小弟跟我道別，「哥哥」在背後緊緊的跟著，兄弟倆消失在人群。
到底誰守護誰？我撰寫這篇文章時，才真正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