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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燹錄] 越戰美國為何輸給小小的北越

越戰美國為何輸給小小的北越

  在「鷹派」推動下,心有不甘的約翰遜開始「逐步升級」越南戰爭。城市游擊隊神出鬼沒,西貢美國軍官宿舍大樓被一卡車的炸藥送上了天。風雨飄搖、變幻不定的南越軍政府讓約翰遜大為頭疼,在不聽招呼的獨裁者阮慶被趕走後,不爭氣的西貢政府似乎初步滿足了約翰遜的「最低限度標準」。美國空軍越過17度線,開始執行大規模轟炸北越的「滾雷行動」,從而導致了美國在越南戰爭中意義最為嚴重的一次升級。F-105「雷公」式戰鬥轟炸機頻頻被弱小的北越空軍擊落,清化橋和杜梅橋在轟炸中始終屹立不倒,讓稱霸世界的美國航空兵顏面盡失。
  決定性的時刻美國在南越的「特種戰爭」接連受挫,已走入窮途末路,令端坐白宮的約翰遜好不鬧心。他感到必須採取新的戰略,來挽救這一頹勢。此時,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戰略學者赫爾曼·康恩提出了「逐步升級」戰略。所謂「逐步升級」戰略,用赫爾曼的話來說就是一種「賭決心」、「賭冒險」的競賽,誰先覺得已經「吃夠苦頭」或「受不了這樣的風險」,誰就會後退。只要「審慎執行」,就不至於觸發核大戰,因為蘇聯不會「為盟國而自己招惹必然的毀滅」。
  顯而易見,在現代情況下,輕率地遊走在戰爭邊緣是一種很危險的遊戲。但是,赫爾曼認為:「就任何一個核國家認真對待任何處於初級狀態的衝突而言--或者就它裝作要認真對待而言--也就勢必要面對進入這個「逐步升級」的階梯的各種後果。不過,「逐步升級」的戰略如果審慎執行的話,實際上可以減少瘋狂的痙攣性的核毀滅的危險。」
  「越南的情況提供了一個典型的例子。」赫爾曼說:「我們在越南的對手在戰爭的一個方面,即游擊戰和顛覆方面,十分得心應手。而美國則在海空軍方面擁有莫大的優勢。此外,在核力量方面也有莫大的優勢。在北越人的後面,是擁有核武裝力量的俄國人和擁有較大而臃腫的陸軍的中國人。但是它們關係密切到什麼程度,北越和它的盟國願意參加進來反對美國到什麼程度,則仍然不確定。在這個錯綜複雜的局勢中,美國一直試圖利用它的有利方面來對付對方的特長,以審慎的方式逐步擴大戰爭,同時始終努力表明它打算遵守某些限制--如果不進一步受到招惹的話。在越南,美國顯然正在實行把戰爭的逐步升級推進到新的規模。這反映了它對於在一個政治挑戰和核危險世界中,合理、克制而堅決地運用有限力量一事有了新的瞭解。」
  赫爾曼一口氣提出了44種「逐步升級」的階梯,他解釋說:「戰爭逐步升級是一個賭決心的競爭,而衡量決心的,常常是為了追求某些目標願意付出代價的程度。一方或另一方可能僅僅因為它覺得已經吃夠了苦頭而決定降級。一心一意的、態度堅決的軍事領袖們,有時很難接受這種看法。第一次世界大戰時最後15分鐘理論(這種理論說,能夠多堅持15分鐘的一方將取得勝利),現在仍舊流行得很廣泛。」
  「逐步升級也被稱為賭風險的競爭。這一方或那一方可能會決定,它不願再忍受這些風險了。在核時代,這可能是逐步降級的最大因素。」赫爾曼說,「… …如果雙方知道了從這些衝突中得到的好處抵不上危險和其他代價,他們大概在挑起或加深這種衝突時會要小心些… …」
  赫爾曼把「逐步升級」戰略吹噓得天花亂墜,終於打動了約翰遜,決定拿「逐步升級」戰略去南越試試水。眾所周知,在美國憲政框架下,副總統幾乎純粹是個擺設,比白宮中那些華而不實的花瓶強不了多少,惟一的希望就是等總統死了扶正,這種機會當然是少而又少,但約翰遜卻成了為數不多的幸運兒之一。入主白宮之後,越南問題原本不是約翰遜最關心的問題--他聲稱自己只有一個信念,即實現自己「偉大社會」的抱負,使人民衣食豐足,使人民受到教育。後來約翰遜曾回憶說「如果我陷入那場狗娘養的戰爭,那麼我的'偉大社會'就算完蛋了」。而且,他也開始履行自己的諾言,敦促國會通過了美國歷史上具有里程碑意義的民權法案和反貧困立法,使他聲名大振,在國內贏得了廣泛的讚譽。接下來,躊躇滿志的約翰遜決心要在總統大選中證明自己。
  然而,越南問題卻變成了約翰遜的一個如影隨行的幽靈,在大選之前被炒得沸沸揚揚,如果約翰遜在越南做的太少,保守派就會指責他任由南越淪落於共產黨之手,從而背叛了肯尼迪時期制定的「堅定的冷戰領導人政策」。如果他在越南戰爭中做的太多,自由派將指責他違背了肯尼迪時期「在這一地區承擔有限義務的政策」,從而將美國拖入了危險的沒有止境的東南亞衝突之中。也就是說,無論他怎麼做,都只能是風箱裡的老鼠,兩頭受氣。
  恰在這時,「東京灣事件」發生了。這對約翰遜來說簡直是一個天賜良機。雖然,對於1964年8月4日那天的第二次襲擊事件,約翰遜總統私下裡也向助手表示過懷疑:「真見鬼,難道那幫笨蛋海軍只是在射擊鯨魚?」但是這種疑慮只是一閃而過,大選的需要壓倒了一切。他雖然心知肚明,仍執意通過了臭名昭著的「東京灣決議」案。
  在1964年11月總統大選之間的四個月(即8月),約翰遜以所謂的「攻擊美艦」為借口而猛烈地回擊了越南北方,但隨後的報復性打擊也只限於一次空襲行動。這樣,他在選民心目中樹立了既是三軍總司令,又是「和平之人」的政治威信。面對約翰遜這種近乎完美的政治伎倆,競爭對手巴裡·戈德華特恐怕不可能擁有獲勝的機會了。
  根據民意測驗的結果,有85%的民眾贊同對北越的轟炸行動。約翰遜在民眾中的個人聲望也如日中天。他已經證明,他願意勇敢地抵抗共產黨陣營的進攻,而且採取了適當的行動,可以批評他的對手戈德華特是一個不負責任的戰爭販子了。
  不過,東京灣轟炸後,約翰遜並沒有立刻下決心升級戰爭。這是因為,在是否應當盡早對北越進行持續的大規模轟炸的問題上,他的班子中出現了兩種對立意見。
  後因太平洋美軍總司令尤利塞斯·夏普新官上任,馬上致電參謀長聯席會議,鼓動保持東京灣轟炸所創造的「勢頭」,他認為,對北越的壓力一旦施加就不能放鬆,否則將前功盡棄。對於總統和他的文職班子們在轟炸問題上的優柔寡斷,參謀長聯席會議早已等得不耐煩了,此時藉機向總統要求以持續的大規模轟炸打擊北越。二戰中曾策劃對日大轟炸的空軍參謀長柯蒂斯·李梅叫嚷,美國的戰略應該是將北越「炸回到石器時代」。同參謀長們站在一起的還有剛剛調任遠東和太平洋事務助理國務卿的威廉·邦迪等人,他們更是一個勁地鼓吹早日對北越的軍事目標和胡志明小道進行戰略轟炸。
  此前,作為久經戰陣的老牌軍人,泰勒在越南問題上一向以「鷹派」自居,調任駐西貢大使後,卻表現出少有的謹慎,不贊成倉促發動持續轟炸。8月18日,他向華盛頓發電強調:「在對我們盟友的素質有較好的感覺以前,我們應當謹慎行事,以免陷得過深。… …如果我們在南越的某地不牢靠,如果阮慶的軍隊到處被越共叛亂分子搞得動彈不得,那麼我們就不應在軍事上捲入同北越、甚至可能同紅色中國的衝突。」
  泰勒建議以1965年元旦作為計劃發動連續轟炸的預定日期,在此之前,努力穩定阮慶政權和改善南越軍事形勢。除非形勢突然惡化,阮慶政權馬上就要完蛋,美國就不應動手。泰勒的主張得到了麥克納馬拉、臘斯克等人的響應。9月7日,回美國磋商的泰勒與這些高層決策者開會,一致同意以阮慶政權過於虛弱為由,正式向約翰遜提議至少兩三個月內不做較大的戰爭升級。至於這一期間對北越的軍事行動,他們建議立即恢復「東京灣事件」後暫停的「34A襲擊行動」和「德素托」海軍巡航,並且隨時準備就北越和「越共」的攻擊事件作報復性轟炸。
  在是否立即大規模轟炸北越問題上,約翰遜顯然比泰勒還要克制與謹慎。他堅持認為,擴大戰爭應該是「有限的」、「逐步的」,因為他不想因此而引起和中國甚至蘇聯的直接對抗。同時,他也對空中力量對南越作戰活動的影響表示懷疑。更重要的是,他認為這種「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戰略,可以欺騙世界輿論,便於一步一步地把盟國拖下水,捆在美國的戰車上充當幫兇。
  私下裡,約翰遜還以他一貫的老粗風格,舉了一個極其粗俗的例子來打比方,向朋友和批評他的人解釋道,他對北方轟炸的「逐步升級」的方式是「勾引」而不是「強姦」。如果北越突然對這種逐步而緩慢的升級行動作出強烈反應,就像一個女人在面對勾引行為時偶爾會做的那樣,那麼,通過威脅進行報復(例如,對著女人的面孔猛抽一巴掌),美國就能獲得緩和轟炸行動的足夠時間。換個角度來看,如果美國一開始就對北方展開一場全力以赴的攻擊--強姦而不是勾引的話,那就沒有迴旋的餘地了,而來自北越,弄不好還有中國的反應可能同樣是直截了當和全面性的。
  因此約翰遜自然胸中成竹。儘管他的幕僚們意見相左,他卻自有主張。9月9日,他主持召開高級軍政籌備會議,將迅速開始對北越進行戰略轟炸的主張一概駁回,理由是阮慶當局能在西貢街頭保衛自己以前,美國就不應這麼做。實際上,約翰遜的「勾引」行動甚至比他9月9日的決定還要小心翼翼。9月18日,軍方宣稱,恢復「德索托」巡航的幾艘美艦又在東京灣挨了北越的炮彈。參謀長聯席會議藉機大力鼓噪,要求進行報復性轟炸。約翰遜堅決拒絕,說在證據十分脆弱、西貢政權也十分脆弱的情況下,他對「迅速升級」不感興趣。不僅如此,他為避免再次惹事生非,還下令再次暫停「德索托」巡航,直到5個月之後才恢復。
  越南南方的戰爭有許多奇特之外,和朝鮮戰爭不大相同,這裡沒有兩軍對壘的戰場,美軍、南越軍想消滅「越共」卻抓不到對手的蹤影。「越共」軍隊瞄準機會就會突然襲擊,打了就跑,民兵和游擊隊也是神出鬼沒。美國飛機滿天飛,想炸哪裡就炸哪裡,而「越共」人員遍地走,包括西貢在內的所有美軍、南越軍佔據的城鎮都能進進出出,美軍和南越軍對他們束手無策。
  11月1日夜間,也就是美國大選前兩天,在西貢以北30公里的邊和機場,近百發迫擊炮彈從天而降,落在這個空軍基地上,5名美國軍事顧問在爆炸聲中一命嗚呼,76人受傷。美軍原本為防禦襲擊將飛機密集地停放在一起,結果損失慘重,被炸毀炸傷13架轟炸機,其中有5架B-57轟炸機。像往常一樣,在美國大兵發現並反擊之前,進行這次襲擊的南方游擊隊神不知鬼不覺,安然無恙地撤離戰場。
  在聖誕節前夕,解放力量城市游擊隊開始在西貢策劃一場新的襲擊。此時的西貢也叫西堤市,就是西貢和堤岸,共有200萬人口。市區常駐美軍2萬人,南越軍約8萬人,分八個區,其中第一區戒備最嚴,面積只有4平方公里,光南越警察就達700多名,還有近400名美國憲兵。因為美軍和美國高級軍官駐在一區的最多,所以南越解放力量的城市部隊在一區作戰也最多。他們從投兩枚手榴彈炸死兩名美軍開始,發展到要用400公斤炸藥炸毀美國軍官宿舍,其難度可想而知。偵察敵情很困難,當然最麻煩的是如何把幾百公斤炸藥運進城裡。不過,這一切都難不倒具有深厚群眾基礎的南方人民武裝部隊。
  城市部隊精心挑選了一批漂亮的姑娘,每人每次攜帶十幾公斤黃色炸藥進城,一塊一塊像是肥皂,放在各種生活用品的下面。在路途中,經常遇見大獻慇勤的南越軍軍官,利用他們作掩護,檢查站一路綠燈放行,就這樣把幾百公斤炸藥神不知鬼不覺地一點一點運進城裡。
  爆炸大樓之前,游擊隊員們詳細偵察了美國軍官宿舍大樓的情況。這棟7層大樓坐落在西貢市諾羅勒姆大路一側,住著300多美國軍官,其中校官145人,樓內還有美軍廣播電台。保衛大樓有2個排的美軍,還有3名警察把門,十多名密探在附近活動。
  游擊隊員通過偵察發現,南越軍官可以進樓找同級的美軍官會面,少校以上軍官的汽車可獲准進入大樓底層的停車場。他們初步想出了一個大膽的計劃,找人化裝成南越軍上校進樓找美軍上校,軍銜高可使門衛和下級軍官不敢檢查。
  有趣的是,在南越人民武裝城市部隊中很難找到可以化裝南越軍上校的人,因為這樣高級別的軍官,無不是又白又胖、腦滿腸肥。在艱苦環境下「越共」隊伍裡個個面黃肌瘦、皮膚黝黑,要找個胖子著實太難。就這樣費了半天勁,好不容易找了個稍胖些的戰士阮光化,但他只有三十歲,只好改扮少校,利用十天時間學會一些可能用得上的英語,又讓他在西貢街上每天觀察南越軍官的各種姿態和動作,照著模仿排練。
  聖誕節下午5點行動開始。阮光化穿上在西貢買的軍官服,和其餘3名扮成南越士兵的戰士上了一輛裝好炸藥的轎車。在行進中,街上巡邏的南越軍警看到「少校」紛紛向他行舉手禮。汽車一路無阻,開到美軍宿舍大樓門口時,阮光化大咧咧地向門衛說要找「美軍少校安德遜」,騙過了門衛,大搖大擺地把車開進大樓底層的停車場,又光明正大地出門。十分鐘後,這座「百分之百安全」的7層大樓的四層以下幾乎全部摧毀,據解放力量方面統計,炸死美國軍官63人,其中上校3人,100多人受傷。炸毀汽車29輛。美國方面統計的數字只有3名軍官喪命。爆炸後一小時,泰勒和威斯特摩蘭來到現場,對爆炸的慘景感到極為震驚。法國報紙估計,這次爆炸損失幾千萬美元。
  正巧美國的喜劇明星鮑勃·霍普在這一天到西貢作聖誕勞軍演出,霍普在演出時居然對此大開玩笑:「我坐的飛機剛降落,一家飯店卻飛上天」,「我一生從未受到如此熱情的歡迎,放了19響禮炮,有一炮還是外國人放的」。炸飛了美國軍官宿舍樓之後,南方游擊隊又盯上了位於古芝的美軍飛行員宿舍大樓。南方人民深受美國飛機轟炸掃射之害,普遍痛恨駕機屠殺的美國飛行員。南方人民武裝領導人和城市部隊的負責人認為,炸毀飛行員大樓更能大快人心,也能集中消滅美軍的重要有生力量。打邊和機場時炸毀一批美國飛機,但飛機在美國容易生產補充,而要「生產」飛行員可就不那麼容易了。
  這棟6層的飛行員大樓位於西貢鬧市區三角廣場一端,有160個房間,住著129名美軍飛行員和60名技術人員。大樓周圍都有美軍和南越軍士兵把首,對面有兩挺重機槍,附近還有1個連的南越軍保衛飛行員去機場的安全。游擊隊制訂了奇襲、硬打、強行爆炸多種戰鬥方案,由11名戰鬥員參戰。第一組組長黎景乃負責駕駛裝著100公斤炸藥的吉普車強行貼近大樓爆炸。這個二十三歲的小伙子,開車打頭,車開得飛快,有的警察拿手電往車上照,沒等看清車隊就開過去了。車隊開到大樓門外時,吉普車上的射擊手向門口站崗的兩名美軍和一名南越軍開火,黎景乃奮不顧身地將車貼上大樓,啟動一分鐘引爆裝置後,與射手跳下車,向門崗投擲手榴彈後,在混戰中安全脫身。
  膽大包天的黎景乃不僅沒有跑遠,還返回現場,在50米外觀察戰果,他聽一個警察驚魂未定地議論說:「都怪美國飛機去炸森林,把越共都趕到城裡來了。」話音未落,隨著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大樓的下面幾層全被炸毀,飛行員、技術員和哨兵共死傷200多人,還炸毀停在樓外接送美國飛行員的二十多輛汽車。
  戰報傳到華盛頓,林登·約翰遜的「愛國本能」一下子被激發起來。他在白宮邁著大步一面來回走,一面咆哮著說,決不讓他們殺害我們在那裡的小伙子們,這幫膽大包天的「越共」簡直是對著美國國旗開火,他要讓他們知道自己不是個「拿著雨傘的張伯倫式的人物」。顯然,北越人犯有侵略罪行。但是指望聯合國採取行動將是一個錯誤。「如果儘是些馬後炮的決議,頂個屁用。」他才不想被當做丟失越南的總統載入史冊,美國有力量教訓這些小瘦雞般的、衣著襤褸的共產黨人。關於「東京灣事件」的決議給了他使用武裝力量的權力,假使「越共」不趕緊收手,他就要那麼辦了--大發雷霆之後,約翰遜仍然決定再容忍一次。
  南越隆隆的爆炸聲激發了泰勒好戰的本性,他的態度此時來了個180度大轉彎,主張立即實施對北越的報復性轟炸,參謀長聯席會議也隨聲附和,再次向總統呼籲轟炸北越,然而約翰遜仍然決定忍耐。他告訴泰勒,鑒於西貢政局的混亂,對北越的報復性轟炸勢必引起美國輿論的強烈反應。
  美國在轟炸北越問題上暫時保持克制,但是與此同時,它在老撾的武裝干涉卻有了新的升級。約翰遜按照麥克納馬拉、臘斯克和泰勒等人的建議,指示策劃南越空軍和地面部隊進入老撾進行阻撓行動。但所謂的南越空軍卻不堪一用,到頭來,採取行動的卻改成了正規的美國空中力量。12月14日起,美國海空軍機群(綽號「美國佬小組」)開始執行「橫滾」行動,即對老撾境內胡志明小道進行每週兩次的隨機攻擊。這是針對北越的秘密戰的一個新組成部分。
  變幻不定的西貢政府在南越,讓美國人大感頭疼的並不僅僅是南越人民解放力量游擊隊的炸彈,還有風雨飄搖、變幻不定的南越軍政府。泰勒曾說:「在我任大使的一年期間,我應付過五個政權,五批高級將領,五批統治著44個省的省級首腦。換言之,在人們可以想像的混亂中,政府機構在五個不同的時候被掃除了,被顛倒了個兒,而且從一開始就沒有在任何時候建立過穩定的政府。」
  這一時期的南越風雲人物阮慶個頭不高,長著一對鼓出的眼睛,留著一撮山羊鬍子,頭上常常頂著一頂紅色的貝雷帽,一副十足的美軍作派。他上台時只有三十七歲,曾在萊文沃恩的軍營裡接受過美軍的軍事訓練,雖然曾經被麥克納馬拉認為是「南越將軍中最有能力的人物」,實際上志大才疏,對政治和經濟事務幾乎是一無所知。他的執政很快把南越帶進了歷史上政治最混亂的時期。阮慶集團同佛教僧侶組織之間、同已被推翻的楊文明集團和前勤勞黨將領之間以及同美國之間,關係錯綜複雜,有時衝突有時合作,阮慶集團內部派系林立,動輒互相傾軋。加上外部民解軍事鬥爭的打擊,西貢政權矛盾百出、動盪不定,根本不能維持美國夢寐以求的最起碼的穩定。
  東京灣轟炸後,阮慶馬上以準備應付北越報復為借口,宣佈緊急狀態,把國家權力幾乎全部集中到他控制下的「革命軍事委員會」手中,然後就馬上拋開了美國給他的政府披上的遮羞布--先前在美國勸說下讓一些文職政客起草的憲法草案,用基本上為他獨裁量身定做的憲法取而代之。接著,他於1964年8月16日宣佈自己兼任總統。對於這些嚴重踐踏民主的舉動,美國人卻裝聾作啞,視而不見。
  美國人睜隻眼閉只眼,但極富反抗精神的南越僧侶和學生等群眾無法容忍阮慶這個跳樑小丑在西貢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在阮慶兼任總統後,佛教僧侶和學生再次走上街頭,掀起了大規模抗議浪潮。在順化,佛教團體再次表現出強大的凝聚力,大批反政府組織在參加抗議的學生和職員中間顯得前所未有的活躍。獨立宮中的阮慶不由膽戰心驚,他只是個庸庸碌碌的投機分子,既無能力又無意志主宰局勢,也沒有膽量採取像吳庭艷那樣的鐵血手段。8月底,他只好同佛教領袖會談,很快便改口說將修改新憲法,又趕緊宣佈辭去總統職務。為了進一步討好佛教僧侶,阮慶還試圖起用被軟禁的楊文明集團將領。
  阮慶的伎倆一下子激怒了前勤勞黨將領。他們二話不說,立刻發揚了南越軍隊的優良傳統--軍事政變。9月l3日,兩名前勤勞黨軍官林文發、楊文德在國防部長陳天謙的支持下發兵佔領了西貢廣播電台等若干要害部門,宣佈廢黜阮慶,接管政權。
  美國人毫不猶豫,立即出面干預。「美國之音」廣播強調,美國支持阮慶,而非政變集團。威斯特摩蘭及其部下竭力向一些政變部隊指揮官施加壓力,要他們率部撤出西貢。美國的態度顯然影響了一些最初持觀望態度的將領,其中最重要的是空軍司令阮高其。他親自率領一批飛機盤旋於西貢上空,威脅要轟炸政變部隊,為挫敗政變立下大功。
  政變失敗結束了前勤勞黨將領和陳天謙的政治生命,以阮高其和阮文紹為首的少壯派將領集團的勢力隨之膨脹。他們一個個精力旺盛,心懷不滿而且極富冒險性,屬於強硬的親美派且得到美國信任。雖然表面上忠於阮慶,但要求擴大在政府中的發言權,連阮慶也忌憚他們三分。
  泰勒大使被西貢的煩心事搞昏了頭,於11月下旬回到華盛頓,他向約翰遜報告,西貢的形勢「簡直是一團糟」,斷定先行穩定南越基地的努力無法成功,美國應及時改行「較好的辦法」,也就是轟炸北方。但約翰遜拒絕了泰勒的提議,他堅持認為轟炸北越則依舊取決於南越局勢是否足夠穩定,對南越的期望是:「在打擊北越的措施具備理由或實際可行以前,南越的表現必須符合一定的最低限度標準。… …至少應當能夠為人民說話並與人民對話… …維持法律和秩序」西貢政府「必須具有對付敵人反應的手段」。
  在遙遠的太平洋彼岸,不爭氣的西貢政府永遠也滿足不了約翰遜的「最低限度標準」。年底,政局又陷入大混亂。原先9、10月間,為平息佛教徒和學生的抗議浪潮,泰勒絞盡腦汁,指點阮慶拼湊了一個「文官政府」登場,成立了一個撰寫新憲法和承擔過渡議會職能的國家高級委員會,由17名「德高望重」的老派文人組成。 事實上,委員們雖然未必「德高」,但「年高」卻不是吹的--平均年齡竟超過八十歲,如此高齡馬上被各界譏為「國家高級博物館」,蓄著山羊鬍子的元老政客潘克素出馬擔任國家元首,就他92歲的高壽而言,倒是當仁不讓。內閣總理由以親美聞名的前西貢市長陳文香擔任。大家都知道,這套文官政府不過是聾子的耳朵擺設,實權仍掌握在軍人集團手裡。但陳文香並不完全買軍官們的賬,他聲稱,他不做掛名領袖,除非軍人們強迫他下台。、
  少壯將領們對阮慶日益不滿,他們成立了武裝部隊委員會,表面上是「協助」阮慶統率軍隊,實際上是要對他進行牢牢的控制。11月底,阮高其偷偷來到威斯特摩蘭的辦公室,直截了當地對他說,將軍們已經失去了對阮慶的信任,阮慶必須下台,並提議由阮文紹接替。 泰勒對阮慶越來越失望。於是他召集阮慶、陳文香等人訓話,訓斥南越人不爭氣,告訴他們,美國政府已制定了轟炸北越的計劃,但能否實施,取決於南越是否能有一個穩定的政府。他要求南越人立即中止派系鬥爭,擁戴文官政府,至少保持相當長時間的政治穩定,以便轟炸北越計劃付諸實施。
  泰勒還和威斯特摩蘭商議,決定要對無法無天的將軍們小小地敲一下警鐘,表明美國人只會接受「有秩序的合法方式作出的改變」。12月8日,由威斯特摩蘭出面,在官邸中邀請包括阮文紹、阮高其在內的20位南越高級將領,在這次「威斯特的牛排宴」上,泰勒用法語說,他強烈呼籲保持政治上的團結,最近的動亂已經「使南越最堅定的朋友們十分灰心喪氣」,而政治穩定是增加美援的「關鍵」。最後,在貌似融洽的氣氛中,出席宴會的全體將領紛紛保證將「同舟共濟」,共同維持政治穩定。
  然而泰勒的強硬態度已激怒了南越的少壯派軍官,而阮慶則由於泰勒對其日益冷淡而心生怨氣,極力唆使少壯派們起來造反。為了把楊文明集團的一批老邁將領徹底清除出軍隊,少壯派將領要求國家高級委員會通過一項規定,將校達到60歲立即退休。然而,國家高級委員會的「老傢伙們」拒絕給這項規定開綠燈。這下可惹惱了少壯派,20日午夜,幾個少壯派將領闖進了陳文香和潘克素家裡,帶去了阮慶廢除該委員會的命令,並且連夜逮捕了包括8名委員在內的一批文官政客。
  消息傳到美國大使館,又是一場軍事政變!泰勒氣得七竅生煙。他憤怒地衝進南越軍隊總部,想找出誰是政變領導人,或者誰是他的新夥伴。阮高其和阮文紹等少壯派將領來見這位美軍前任參聯會主席、現任他們國家的大使,泰勒迅速脫掉外衣倨傲地對他們說:「你們是否都懂英文(越南將領們表示都懂)?我在威斯特摩蘭將軍的晚宴上已經對大家說清楚,我們美國人對政變已經厭煩了。顯然我的話成了耳旁風。大概是我當時說的法語有毛病,因為你們顯然沒聽懂。我說得很清楚了,你們和我們的所有軍事計劃都要在政府穩定的前提下進行。現在你們把事情搞得一團糟。如果你們這麼幹,我們就不能永遠支持你們。誰代表你們這個集團講話?你們有沒有發言人?」
  泰勒幾乎是在咆哮著要求糾正廢除國家高級委員會這個「完全非法的」行動。然而,泰勒的話又一次成了耳邊風。感到受了侮辱的南越軍官們向阮慶匯報說,泰勒把他們看成木偶和小學生,竟然詰問他們的英語能力,把南越武裝部隊的榮譽看得一錢不值。幾小時後,與少壯派將領暫時結盟的阮慶向報界正式宣佈解散委員會,狠狠地在泰勒的老臉上打了一巴掌。
  泰勒和阮慶的矛盾一下子激化起來,幾乎達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12月21日,泰勒把阮慶稱為「在西貢政治輪盤賭中精明熟練,而且什麼都幹得出來的賭棍」,並要他辭職並離開南越,馬上滾蛋,消失得越快越好。阮慶不願示弱,於第二天向全軍發佈命令,要求警惕外國干涉,大罵泰勒「以不可想像的活動」干涉內政。接著,他與少壯派將領一起,打算宣佈泰勒為不受歡迎的人。只是由於華盛頓方面表示這一行動將導致美國停止援助,他們才作罷。此外,阮慶還接連發表反美講話,以便發洩對泰勒的不滿和爭取佛教徒的好感。一時間氣氛如此緊張,以致於威斯特摩蘭急電太平洋美軍總司令部,請求做好調兵保護美國駐越人員的準備。
  不過,手段老辣的泰勒清楚阮慶根本沒有這個能力和膽量公然與他對抗。泰勒在新聞發佈會上說:現在「戰鬥正在四條戰線上進行,即:政府對佛教徒開戰,佛教徒對政府開戰,將軍們對大使開戰,還有我希望還存在著將軍們對越共開戰。」泰勒不屑與阮慶交鋒,以沉默相對。因為他知道阮慶是美國扶起來的傀儡,一旦失去了「美國的孩子」這塊金字招牌,他的末日也就臨近了。跟美國作對都沒有好下場,最終倒霉的不會是泰勒,而只能是阮慶。
  在風雨飄搖中南越政局迎來了1965年。眼看位子搖搖欲墜,阮慶決定支持佛教徒把陳文香政府趕下台。1月22日,他同佛教領袖們達成協議,約定發動倒陳政變。5天後,陳文香被剝奪職位,阮慶自任總理。至此,「文官政府」體系瓦解。美國官員們對於佛教徒影響的顯著增強憂心仲仲。泰勒當時告誡國務院:佛教徒現在處於一種可以促使政府同「越共」談判解決的地位,而阮慶本人可能設想自己是「南越的西哈努克」,顯然成為了美國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就在泰勒和阮慶公然鬧翻,雙方互不相讓,西貢政局毫無起色之際,美國的對越政策也已經走到了十字路口。約翰遜在是否持續擴大轟炸北越問題上左右為難,年初,他頂住泰勒和軍方等「鷹派」壓力,仍堅持西貢政權不達到他先前確定的「最低限度標準」,就沒有可能發動持續轟炸。當時,西貢的政治混亂已經在美國國會中引起了比較普遍的懷疑情緒,紛紛質疑南越政府是否值得美國為之做出更大的戰爭努力。不過,接下來西貢政局的急劇變化最終使約翰遜下定了對北越持續轟炸的決心。
  最後解決西貢政治僵局的仍然是軍事政變。2月19日,眼見阮慶在美國人面前完全失寵,阮高其和阮文紹終於跳上前台,演出了一幕雙簧,唆使一些懷念吳庭艷時代的天主教軍官發動政變,把阮慶趕出西貢。然後,阮高其、阮文紹帶領少壯派將領一面挫敗政變者,一面在泰勒和威斯特摩蘭的策動下拒絕讓阮慶重返西貢掌權。2月20日,武裝部隊委員會開會通過了對阮慶的不信任案。阮慶到南越各地到處糾集支持他的力量,企圖反撲。威斯特摩蘭派人去勸說阮慶辭職,以免再發生危機。阮慶見大勢已去,又想到美國人一旦徹底翻臉,後果可是相當嚴重,吳庭艷的下場就是前車之鑒,於是決定趕緊退出政治舞台保命要緊。
  2月24日,阮慶被迫離開南越前往美國,宣稱是「向聯合國報告」並充當巡迴大使。少壯派將領們為了盡力幫助阮慶保全面子,為他舉行了隆重的「歡送儀式」,機場上樂隊、彩旗、儀仗隊,應有盡有,還煞有其事地授予這位前任總司令一枚高級勳章。此後,少壯派將領們以老牌政客潘輝括出任臨時政府總理,阮高其和阮文紹在幕後掌握實權。
  新的南越政權保證把戰爭進行到底,並且堅決支持轟炸北越的「滾雷行動」。對約翰遜來說,美國似乎有了一個差強人意的南越基地。在此背景下,約翰遜迅速走向實施「滾雷行動」。2月13日,他同意在「最近的將來」對北緯19度線以南的北越軍事目標進行持續轟炸。5天後,他決定立即進行發動轟炸的政治準備。據此,手忙腳亂的國務院匆忙發表白皮書,其中用一些零碎的材料指控北越「侵略」南越,以便為美國擴大戰爭製造理由。此外,與東京灣轟炸前類似,美國向北越發出戰爭威脅。2月24日,在中美大使級會談中,美國駐波蘭大使約翰·卡博特奉命請中國方面向河內轉達華盛頓的立場:美國必須、並將採取行動制止北越對南越的「不可容忍的壓力」。
  3月2日,「滾雷行動」終於開始。約翰遜在電視上告訴美國人民說:「我認為戰爭的必要性已迫使我們轟炸北越。我們對空襲做了認真的限制,空襲以混凝土和鋼鐵為目標,而不傷害人的生命。」就在他講話的同時,100多架美國空軍噴氣式飛機和19架西貢空軍螺旋槳飛機呼嘯著越過17度線,轟炸了北越的廣溪、邦村彈藥庫,一場歷時3年之久的馬拉松式空襲在叢林上空拉開了帷幕。自此到年底,美國在北越上空總共進行了55,000架次轟炸飛行,投彈33,000噸。然而,這只佔整個「滾雷行動」的很小一部分。可以說,開始「滾雷行動」是美國在越南戰爭中意義最為嚴重的一次升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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