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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燹錄] 論三國時期孫吳政權的長江防禦體系

論三國時期孫吳政權的長江防禦體系

  在古代社會,由於物質條件的限制,地形與地勢的好壞對戰爭的影響巨大。《孫子兵法・地形篇》中曾說過:「知天知地,勝乃不窮」,杜佑曾解釋說:「知地之便,知天之時。地之便,依險阻、向高陽也;天之時,順寒暑、法刑德也。既能知彼知己,又按地形;法天道,勝乃可全,又何難也?」他的這番話,道出了古代軍事戰爭中影響戰役成敗最關鍵的三個要素天時、地利和人和。為將者,只有熟知,並充分利用好這三要素,才能在戰爭中立於不敗之地。
  長江作為中國最重要的一個地理坐標,它不僅是連接內陸與沿海地區的一條重要水路交通通道,而且在軍事戰爭領域,還經常扮演著天然防禦屏障的作用。建安十三年(208)秋,曹操率領大軍討伐荊州,劉琮舉眾投降。聽聞此消息,東吳的大臣們多勸孫權向曹操上表請降,其中一條原因就是將軍大勢,可以拒操者,長江也。今操得荊州,奄有其地,劉表治水軍,艨艟鬥艦,乃以千數,操悉浮以沿江,兼有步兵,水陸俱下,此為長江之險,已與我共治矣。依靠長江天險來防禦曹魏的進攻,是東吳一直以來沿用的防禦策略,然此時曹操佔據了東吳上游的荊州一地,長江天險已非東吳獨自佔有,曹操可以隨時率領水陸大軍順江而下,直驅東吳的心臟地帶,嚴重威脅著東吳政權的安危。因此,東吳的大臣們才近乎眾口一詞勸孫權向曹操上表投降。可見,長江防線的是否完整,關係著孫吳的生死存亡。
  以孫吳全盛時期的疆域來看,從長江上游的西陵直到入海口,綿延數千里。這麼長的距離,如果沿江處處設防,顯然是不切實際的。正如當時孫吳謀臣所認為的那樣:「疆界雖遠,而其險要必爭之地,不過數四,猶人雖有八尺之軀靡不受患,其護風寒亦數處耳。整條防線看似距離很長,但緊要之處則不過數個,只要將這幾處戰略要地防守好,整條防線即可保無虞。這幾個戰略要地分別指的是上游的建業,中游的武昌和上游的江陵。孫吳正是依靠這幾個基本戰略要地,再輔以其他的一些防禦設施和防禦要塞,構築起一條較為堅固的長江防禦體系。
  黃龍元年(229)四月,孫權在武昌即皇帝位,但他並未將國都定在武昌,卻在同年九月,選擇遷都建業。《三國誌》注引《江表傳》說:「張紘謂權曰:『秣陵,楚武王所置,名為金陵。地勢岡阜連石頭,訪問故老,雲昔秦始皇東巡會稽進此縣,望氣者雲金陵地形有王者都邑之氣,故掘斷連罔,改名秣陵。今處所具存,地有其氣,天之所命,宜為都邑。』」聽了張紘的說法,因為此地有帝王之氣,所以孫權才定都於建業。這也許是其中一個原因,但這顯然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三國誌》注引《獻帝春秋》中孫權曾說:「秣陵有小江百餘里,可以安大船,吾方理水軍,當移據之。」建業位於長江下游,靠近長江出海口,這裡江面寬闊,水勢盛大,並且河汊眾多,極有利於大規模水師的駐紮和調動。這應該才是孫權立國之初建都建業最主要的一個原因。
  為加強建業地區的防禦,孫權早在建安十六年(211)第一次移駐建業時即在此地興建了石頭城,並作濡須塢。石頭城是建業最重要的一個陸地防禦據點。《太平寰宇記》中曾說:「石頭城,楚威王滅越置金陵邑,即此也。後漢建安十七年吳大帝乃加修理,改名石頭城,用貯軍糧器械。諸葛武侯使建業,謂大帝曰:『鍾山虎盤,石城虎踞,即此也。』」
  濡須塢建造在濡須水與長江的匯合處,濡須水的上游便是合肥。合肥在三國時期是魏吳兩國的必爭之地,若曹魏佔據了合肥,就可趁勢率水軍沿濡須水南下,威脅孫吳的國都建業;孫吳如果佔據了合肥,就可進一步揮軍進擊淮北,因此哪一方佔領了合肥,哪一方就掌握了進攻另一方的主動權,圍繞合肥的歸屬權雙方曾有過數次交手。濡須既是孫吳進攻合肥的軍事前沿據點,又是防備曹魏水軍由此南下的一道重要防禦屏障,因而戰略地位相當重要。
  《資治通鑒》曾指出:「吳保江南,凡邊要之地皆置督。」孫吳為確保長江防線的穩定,在沿江各重要據點均設置了軍鎮督,軍鎮督平時主要負責所戍守據點部隊的訓練、防守和軍事設施的修築。戰時則可單獨率領軍隊出擊,或是協同附近其他據點的軍鎮督共同出擊。黃武元年(222),曹魏大將曹仁率領軍隊襲擊濡須,事先放出風聲佯言要進攻羨溪,當時任濡須守將的朱桓分出一部分兵力去支援羨溪,而當曹仁要進攻濡須的時候,朱桓手下仍舊有五千士兵,由此可以推斷,駐紮在濡須的孫吳守備部隊人數應該是相當多的。並且,濡須駐防部隊的裝備也是極為充裕的,孫權曾任呂蒙為督,據前所立塢,置強弩萬張於其上。以此抵禦曹操對濡須的進攻。
  東線防區的另一個重要防禦據點是牛渚。《三國誌》注引《江表傳》中提到:「孫策渡江攻劉繇牛渚營,盡得邸閣糧谷、戰具」。早在劉繇時期,牛渚就已經是長江沿岸一個重要的防禦據點,並建造有邸閣,囤積著為數不少的糧食和武器,孫策正是依靠牛渚儲存的糧食和武器,最終打敗了劉繇勢力,奠定了孫吳政權的基業。由於牛渚背後就是建業,其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因此孫吳在建都建業之後,又一再加強牛渚的防禦。」
  正如顧祖禹在《湖廣方輿紀要》中分析的那樣:「湖廣之形勝在武昌乎?在襄陽乎?抑在荊州乎?曰:以天下言之則重在襄陽,以東南言之則重在武昌,以湖廣言之則重在荊州。… …夫武昌者,東南得之而存,失之而亡者也。漢置江夏郡治沙羨,劉表鎮荊州,以江、漢之沖恐吳人侵軼,於是增兵置戍,使黃祖守之。孫策破黃祖於沙羨,而霸基始立。孫權知東南形勝必在上流也,於是城夏口,都武昌。武昌則今縣也,而夏口則今日之武昌也。繼孫氏而起著,大都不能改孫氏之輒矣。故曰重在武昌也。」
  武昌一地,位於孫吳長江防線的中部,一旦爆發戰爭,上可以迅速支援上游的西陵,下可以回防下游的建業。同時,孫吳水軍還可由距武昌不遠的夏口溯漢水北上,威脅曹魏的荊襄地區。也正是基於這個原因,在孫權和孫皓統治時期,這裡還曾一度做過孫吳的國都。為了提高武昌的防禦力量,孫權重新修建了新的武昌城,正如《資治通鑒》所說:「既城石頭又城武昌,此吳人保江之根本也。」即便在不作為國都的時期,孫吳也常年在此處屯駐有一支數量龐大的軍隊,並派遣重臣駐守在這裡。如孫權在黃龍元年(229)定都建業以後,仍然使武昌有精兵萬人,付智略者任將,常使嚴整。一旦有警,應聲相赴。作甘水城,輕艦數千,諸所宜用,皆使備具。
  三國時期的夏口,即今日的武昌,它位於長江的中游,地理位置相當重要。《元和郡縣志》中對於夏口的一段描述很清楚的表明了這一點:「自後漢末謂之夏口,亦名魯口。吳置督將於此,名為魯口屯,以其對魯山岸為名也。三國爭霸,為吳之要害,吳常以重兵鎮之。魏明帝問司馬懿曰:『二虜宜討,何者為先?』對曰:『吳以中國不習水戰,故敢散居東關。凡攻敵,必扼其喉而春其心。夏口、東關,敵之心喉,若以陸軍向皖,引權東下,為水軍相夏口,乘其虛而擊之,此神兵從天而墜矣。』」
  夏口既然為孫吳的「心喉」之地,因此,孫吳往往派大將鎮守這裡。如建安十三年(208),曹操率領大軍攻佔荊州,並意欲一舉渡過長江,吞併孫吳,統一中國。為了抵禦曹操的進攻,周瑜請得精兵三萬人,進駐夏口。正是在這裡,周瑜指揮了赤壁之戰,打破了曹操渡江滅吳的計劃,保存了吳國。
  巴丘即今天岳陽北面的城陵磯,它位於洞庭湖與長江的交界處,連接著長江的上下游,是重要的地理樞紐。西晉杜預就曾說巴丘是「沅湘之會,表裡山川,實為險固,荊蠻之所恃也。」孫吳在此地建造了一座大型的巴丘邸閣,儲存了大量的軍糧,以備戰時需要。《水經注》中就有故側江有大城,相承雲倉儲城,即邸閣也的記載。由於這裡囤積了大量的糧食和武器裝備,為確保此地安全,遇有戰事,孫吳的統治者常會派遣重臣鎮守此地。並且這裡水網密佈,水路運輸條件較好,運送兵員、糧食和武器也更為便捷。
  在魯肅為孫權所規劃的建國方略中,奪取江陵是其中最為重要的一環。他說:「夫荊楚與國鄰接,水流順北,外帶江漢,內阻山陵,有金城之固,沃野千里,士民殷富,若據而有之,此帝王之資也。」江陵位於長江的中游地區,是多條水陸幹線的交匯點,屬於軍事戰爭中的「鎖鑰」之地,佔據了這一地區,進可窺視巴蜀、宛洛,退則能保江而治。顧祖禹在《讀史方輿紀要》中對江陵的戰略地位給予了相當高的評價:「江陵之得失,南北之分合判焉,東西之強弱系焉,此有識者所必爭也。」因此,孫吳擊敗了防守此地的關羽部隊,從蜀漢手中奪取江陵以後,便立即加強了江陵的防禦力量。
  魏文帝派遣曹真、夏侯尚、張郃等攻打江陵,擊敗了孫吳支援江陵的部隊,進而將江陵城團團圍住,時朱然城中兵多腫病,堪戰者裁五千人。由於城內爆發了疫病,造成了軍隊的戰鬥減員,能戰鬥的士兵一下減少了五千人。儘管曹真等人起土山、鑿地道、立樓櫓,圍攻六個月卻仍然無法攻克江陵,由此亦可知江陵的城防有多堅固。
  樂鄉。此地自孫權稱帝后,就一直都派有重臣把守。如建衡二年(270),孫皓拜陸抗都督信陵、西陵、夷道、樂鄉、公安諸軍事,並將治所設在樂鄉。陸抗到任後,即著手修建城池,進一步提升樂鄉的防禦力。《水經注》中即提到:「江水又逕南平郡孱陵之樂鄉城北,吳陸抗所築,後王濬攻之,獲吳水軍督陸景於此渚也。」
  西陵位於長江三峽的東端,地處魏、蜀、吳三國的交界之處,是孫吳西部防區中最為重要的一個戰略要地。黃武元年(222),劉備率大軍大舉進犯東吳西界,一直攻打到夷陵。孫權任命陸遜為大都督,抵禦劉備的進攻。陸遜在向孫權的上疏就曾談及夷陵地理位置的重要性:「夷陵要害,國之關限,雖為易得,亦復易失。失之非徒損一郡之地,荊州可憂。」由此可見,西陵不僅是孫吳西部邊境的門戶,它還關係著周邊地區的穩定。
  孫吳的長江防線各段並不是孤立存在的,為了加強各個防區之間的聯繫,孫權曾專門組建了一支艦隊,往來巡視長江上下游。哪處遇警,艦隊就支援哪處。另外,還沿江設置了烽火台,《三國誌》注引庾闡《揚都賦》中即說「烽火以炬置孤山頭,皆緣江相望,或百里,或五十、三十里,寇至則舉以相告,一夕可行萬里。」
  在經濟、軍事實力落後於曹魏政權的情況下,孫吳依托精心構築的這條長江防線,與曹魏抗衡了數十年,長期維持著這種割據局面。而另一方面,曹魏政權數次南下攻打孫吳,卻屢屢被阻擋在這條長江防線之下,長此以往,逐漸促成了江東君臣偏安一隅的心理,以為依靠這樣一條天險,即可確保孫吳萬世無虞,降低了必要的警惕性。因此,當西晉的六路軍隊討伐孫吳的時候,幾乎沒有遇到多大的抵抗,孫吳就已經投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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