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濟民：長白山夜話
長白山區是一個多神的地帶，人們甚至崇拜石頭和樹木。
在撫松縣東境的大森林中，獵人都對一塊焦黑的大石頭崇敬的不得了，相傳這塊黑亮而又千瘡百孔的大石頭，是從天上冒著煙落下來的，而且還引起一場可怕的森林大火，因此人們都對這塊大石頭既敬又怕。
後來由一個地質調查隊證實，這是一塊稀有的大隕石。
居住在長白山裏的人們都非常崇敬樹木，凡是那些掛著紅布的千年古樹，都是「山神」的象徵，旅人在它前面跪拜祈禱一路平安，採參者祈求賜予好運，伐木者請求賜予平安……在那遠離人煙的茫茫林海中，它是人們精神的惟一依靠。
一些天才獵人還會從樹幹預測吉凶；他們能從那些古樹的樹結兒上觀出樹木的喜怒，藉以預卜出獵的成敗，就是在冬天出獵前，他們也一定要探些雪楓兄來祭祀他們所崇拜的樹木。
照理說樹木也確實值得獵人崇拜的，因為在行獵中它經常救助獵人的生命，不管面臨怎樣可怕的場面，只要一爬上樹就會有安全的保障。
有的獵人還崇拜一種蒿草，聽說這種蒿草能指示出野獸逃亡的方向，這種神秘的觀念，究竟是起源於甚麼，恐怕就只有他們自己才能夠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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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能和那些有趣的獵人閒談一下，我猜想第一件事他們就會告訴你，長白山裹很多野獸比人還聰明。這話是千真萬確的，如果在江河剛一封凍的季節，你能到長白山區北部，靠近松花江下游那些大森林去旅行幾天，你將會瞭解很多野生動物的奇異生活。
在被冰雪封閉的松花江和黑龍江的三角地帶，整天整夜都有連綿不斷的野牲，一群接著一群從西伯利亞渡江南來，散佈在整個長白山區這無邊無涯的林海中過冬。幾天幾日過不完的鹿群豹群，幾夜幾晚過不完的黃羊、狐狸、山豬等的隊伍。
當春天江河解凍之前，牠們還曉得重新遷返西伯利亞去，牠們會按著一定的路線，更曉得準確的時間，一些居住在山村裏的人們，都依這些野獸來預測江河解凍的日子，因此，我們確實不能不承認牠們比人還聰明。
冬季的長白山區是野生動物最繁密的地帶，成群的狐狸會在森林的雪地上踩出一條寬闊的道路。上千的松鼠會趁黑夜掠劫山村的穀倉。可怕的巨熊會就著淤屯的積雪跳上人家的屋頂。上百的饑狼會圍繞山村整夜的嗥叫。山貓殺害了家禽，豹子鑽進了馬廄，花臉狠潛進了住宅……。恐怖的事件隨時都會發生。
夜晚人們在熟睡中時常被毛骨悚然的野獸嗥聲驚醒，有時甚至親耳聽見猛虎把可憐的家畜拖走。
在迷信的山村裏，人們還崇拜野生動物，把狐狸叫「狐仙」，把黃鼠狼叫「黃仙」，把蛇叫「長仙」，而且還經常傳說著一些神怪的故事。
在所有被崇拜的動物中，要算老虎的身價最高，牠們一直是被尊為一山之長的「山神爺」。
在長白山裹「山神爺」是有著崇高地位的，甚至連人們談話時都得留心；絕對不能「虎」字，尤其是在伐木窩棚裏，那簡直就成了一種嚴厲的規矩，違犯這種規矩的人會遭到老把頭的申斥，下面讓我們來聽聽流傳在長白山裏的兩個小故事；傳說早年在長白山密林深處有一個大伐木窩棚，在一個寒霧瀰漫的冬晨裏，發生了一次驚魂動魄的事件。
那是當人們清晨起身打算出走戶外的時侯，卻見到了二幕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一隻兇惡的老虎正蹲在門前，瞪著兩隻明亮的眼睛向屋內逼視著，恐怖立時罩上了整個的伐木窩棚。這時注重迷信的老把頭一直憤怒的追問著大家：
「究竟是誰違反了咱們窩棚上的規矩?觸怒了山神爺。」
整個窩棚裹都沒有人回答，最後實在沒有辦法，就只有採取那種古老的良心裁判方式來解決，於是大家都按照老把頭的命令，輪流把自己的帽子投向老虎，看誰的帽子投過去老虎會發怒，就是誰觸犯了「山神爺」，其實這只是憑著每個人的運氣，這完全是一場以生命做賭注的殘酷賭博。
許多人都因為嚇得渾身發抖，帽子扔不出多遠去。其中有一位新到窩棚裏來的年輕大漢，人很老成能幹，每天除了努力工作之外連一句話都不願講，當他沉著的把帽子扔出去的時候，也許是因為力氣稍大了點，帽子正好打在老虎腿上，於是老虎立時憤怒的吼嘯了一聲。
這時老把頭立刻命令他走出窩棚去，這種無情的決定激起他的憤怒，於是他立時摸起爐邊那把鋒利的砍樹斧子，準備走出去。
他一跨出房門，老虎就撲上來，他猛烈的掄起雪亮的鋼斧，不顧一切的和老虎搏鬥起來。
在他準確而敏捷的動作下，第一斧就把老虎的一隻前爪砍斷，然後他經過一連串機警的躲閃，又砍傷了老虎的頭部，這隻血淋淋的老虎，還狂怒的在雪地上不住的竄跳著。
最後當他再來不及躲閃的時侯，他就用了平生氣力，把斧頭迎著竄撲過來的老虎拼命砍過去，斧頭深深陷進老虎的頭部，老虎這才跌倒下來，帶著鐵斧在地上做了一陣可怖的掙扎，然後沉靜下來，在潔白的雪地上濺滿了模糊的血跡，他這時也累得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老把頭和窩棚裏的同伴立時把他救起來。
他修養幾天後，用雪撬拖著那隻死虎離開了那個伐木窩棚。
另一個故事是發生在長白山北部的張廣才嶺上，穿越張廣才嶺有一條往返寧古塔的大道，每年冬天都有從平原前來的農家大車，循著這條穿行林海的大道運輸木材。
在嶺巔上有一個古老的大車店，一天晚上正當店裏旅客們躺在灶上剛要睡去的時候，忽然黑暗的房門口出現了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就著紙窗外雪月的光輝，在朦朧中人們都看清那是一隻虎。
於是整個店房立時就緊張起來，人們都嚇得用棉被蒙著頭蜷縮到灶的最裏邊去，這隻老虎就輕輕悄悄的走進屋內，東聞聞西嗅嗅的。
正當這時偏巧守夜的人帶著一隻火把從外面走進來，這隻虎一看見火把立時驚懼起來，忽然竄跳奪門逃走，把守夜人撞倒在地上，差點就會把他嚇死。
那天幸虧守夜人來的早，否則，可就不堪設想了!如今在長白山一些荒村野店裏，人們不論日夜總在門前燃著一大堆木火，而且店主一再告訴住客們：
「千萬不要把那堆火弄滅，恐山神爺來察店呵!」
在長白山中無論怎樣凶猛的野獸都怕火，在夜間不管人們是行走在怎樣荒涼的山路上，只要帶著一隻光亮的火把，就是安全的保障，一些拖運木材的大車，經常都帶著很多用樺樹皮束製的火把，不論何時在林道上一聽見虎嘯或發覺有何異狀，立時就把它點燃起來。
傳說這些神聖的老虎，在古代的長白山中還擔任過裁判官的角色呢!
古時那些居住在長白山中的女真族人，一遇到不可解決的爭執，最後唯一的辦法就是來找「山神爺」裁決。那是兩個當事人在深夜一起來到有虎的地方，誰被虎所傷就算誰有過錯，這可真是全世界上最愚蠢的一種裁決方式!在古時的長白山裏，不知有多少人竟這樣無辜的犧牲在這種可笑的「裁判」下。
摘自《長白山夜話》 旗品文化出版社提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