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董安樂椅上的「紳士」
古董安樂椅上的「紳士」
古董傢俱很古雅，因為經歷了時間，也帶上不少的故事。我的外國朋友妻子，喜歡到處收集古董傢俱，當中以木製為主。幾年前，我曾造訪其在港島老區的辦公室，在一張古董安樂椅上，與一位「靈紳士」聊了好一會。這張椅子對他感情很深，他在過世後仍然依戀，坐在上面輕蕩著，心裡仿佛轉了千百遍，可能在回憶過去美好的時光，也可能逃避某些物事。
那天我到訪朋友辦公室，朋友不久便外出，剩下我翻看雜誌。在這個路邊的小房子裡，陽光只及門前的小櫃。白天裡頭，藉著幾顆小黃燈泡，昏照斜暗的半個房間。在辦公桌旁，木製的安樂椅安靜的守著。中世紀的歐洲款式，紅桃木，半臥式的設計；寬闊的坐板，背部跟隨人體的脊曲線設置，是當時火熱款式。手把上雕刻著一些花圖案，當坐下來時，讓身子後靠，整個人就陷在裡面，好像就再沒力氣站起來。朋友喜歡坐在椅子上，輕輕搖擺著身軀，聆聽美妙的「吱吱聲」，他形容這活像古典交響樂，音質清脆。
當我埋頭於一些雜誌時，眼前突然引出了一道微光，我探頭去查看，發現安樂椅上出現了一個人。白髮長者，正舒適的躺下，合上眼睛，正低聲哼唱。因為我在他半透明的身上，可清楚看見背後的陳設，可斷定是「靈」。他頭髮呈銀白色，半禿的髮尾，梳著一條短短的小辮子，疏理得很妥貼，顯得一絲不拘。他原來想開口說話，可最後又欲言又止...
他雖臉上皺紋不淺，年齡當在七十以外，可他精神很好，一點不顯老態。他雖坐著，可按身體比例，身高應有180cm。身上罩上厚麻質的「三件頭」西服，一雙閃亮皮鞋，乃舊殖民地時英式紳士裝束。我倆默待了一會，他瞄了我一眼後也沒打話，安對相對就坐。
過了一小時，在辦公室主人的茶几上，找出了一些紅茶包，並泡起茶來。原來沉睡的他，可能給紅茶香驚醒，從椅子上突然醒過來了，之後眼睛緊盯著我在忙。我雖然知道仔是一個靈，也明白他可能也好此道，但為了符合他的「紳士」身份，於是在朋友的收藏品中，特別捧出一套古典味的茶具，盛上熱茶，跟他邊喝邊聊。
“Oh! That’s very kind of you, mam” 這是我聽到他第一句話。純正英式英語。我回覆他︰「 “My pleasure”… 。」從此開始了我倆的對話。
我問︰「這椅子很舒服，很軟，你坐在這，是前主人嗎？」
他說︰「是的，是我以前在泰國的住宅所用（我朋友曾稱這椅子從泰國購入）。泰國是個很溫暖的地方，我喜歡把它放在陽台，看著海邊，迎面海風，如果再加上一杯香茶，呵呵…沒有比這個更平靜了」。
「我也覺得這椅子是可以給你這種安寧的感覺，那你的家人呢，為什麼這椅子被送到古董店？」我問。他說︰「這很轉折了。我過世前，跟兒子和孫子回老家工作，泰國的舊屋子跟傢具都一併賣掉。」
我問及「靈紳士」以往泰國的生活，他緬懷過去。「我過世前，跟兒子和孫子回老家工作，泰國的舊屋子跟傢具都一併賣掉。年輕時，在商場上的營營役役，這是很煩憂的生活，一刻也沒法停下來，只有坐上這椅子，我才可以感覺到寧靜。
所以在離開後(離世)，還是喜歡這張椅子和這個家。真的，我只要睡上椅子上，就會覺得很安心」。當他說到此時，眼神有些疲態；他小心的輕撫著椅子，好像對一個親人的憐惜。我想可能他真的把椅子當為親人了。
我問︰「先生，你打算以後如何，一直就這樣下去嗎？你沒有未完成的心願嗎？」他嘆氣說有︰「有又如何？有時候真的好像在做夢，人生愈是爭取，愈沒有盡頭，到了最後，也不是只為了一口香茶嗎？」他在笑，但這種笑聲卻很難形容。我覺得是無奈、醒悟，也有解脫的意味。
不久，朋友回來了，他也走過來一起喝茶。兩個人、一個靈，三位一起品嚐。我突然想起什麼，走到椅子的旁邊，隨意在書架上抽出一本書，隨口向主人說︰「這椅子真不錯，在一天忙碌之後，在椅子上休息多好，恢復了，又再投入忙碌中。可是，我人有點懶，如果這椅子真的放在我的辦公室，我難免會時常放下工作，坐在椅子上做夢，最後什麼也沒完成…哈哈…。」朋友說︰「椅子不走動，決定權在你那裡，坐不坐也是由你的意志控制。你想逃避事情，在椅子上過日子，失去的反而更多。」我偷看了「靈紳士」，他在椅子上合上了眼，可嘴唇很輕的透出笑意。
過了一會，「靈紳士」睜開了眼睛，微笑著。在他的臉上，我發現了一些變化，之前的疲憊神情已經消失...。他扶著椅子，慢慢的站起來，然後走到門口離開了。
我希望他可以完成心願，不要再依戀著這張椅子，走完他該走的路...最好的總會在最後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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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計am730在 2月12 / 19 及 22日刊出
[ 本帖最後由 小紅帽 於 2010-2-11 17:47 編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