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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稗官野史] 李龜年一生沉浮系大唐

李龜年一生沉浮系大唐

  說起李龜年,大家首先想到的可能是杜甫的那首絕句,《江南逢李龜年》:「歧王宅裡尋常見,崔九堂前幾度聞。正值江南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
  唐代宗大歷五年(770),大詩人杜甫在離開成都之後,順水漂流到湖南潭州。這一天或許杜甫正抱著一個包袱準備去典當,換取下一頓的米面,正在街頭走著,忽然聽到路邊的酒樓裡傳來一聲聲動人而熟悉的聲音。一個有一個行人,在走過那間酒樓的時候,都不禁停下步子,在這偏遠的潭州,什麼時候聽過這樣的天籟之音?杜甫也暫緩腳步,走進酒樓,遠遠的看到一個蒼老而熟悉的身影。聽著老者熟悉而蒼涼的聲音,往日的種種頓時湧上心頭,杜甫不禁淚流滿面。
  在天寶年間,三十來歲的杜甫來到長安,心懷「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的大志,在冠蓋雲集的京城渴望求的一席之地。在當時岐王李范頗為賞識杜甫,經常讓杜甫參與自己的一些家宴,並向一些朝廷大臣推薦這位年輕有為的後生。杜甫也借此認識了當時紅極一時的殿中監崔九崔滌大人。而在杜甫出入名門,以為定可以一展抱負的時節,李龜年也頻繁出入那些王公貴族府中。兩個人因此相識。一個是富有才情,前途遠大的年輕詩人,一位是特別受到玄宗眷顧的歌手,兩個人的想必惺惺相惜。可在十多年之後的大歷五年,杜甫昔日的夢想已成泡影,李龜年當日的榮華也成雲煙,多年未見的友人,在落花時節的江南意外重逢,心中湧起的更多的不是喜悅,而是傷感吧。
  回首開元、天寶年間,李龜年名震京師。李家一門英傑,三兄弟都是了不起的藝術家。李彭年擅長舞蹈,李鶴年、李龜年擅長歌唱,而李龜年尤其出色,還能夠吹奏篳篥、羯鼓,並且經常創作一些新曲子。而最為幸運的是,李龜年能夠遇上唐玄宗。唐玄宗是一位非常有才藝的君王,他才思敏捷,會作曲、會擊羯鼓、吹笛子。因為對音樂的癡迷,玄宗皇帝大量擴充宮樂的規模,選擇了一大批頂尖級別的優秀樂師參加到「梨園」。甚至有的時候,不顧自己皇帝尊貴的身份,親自教習音樂,因而當時的樂工中有「皇帝梨園子弟」的稱呼,人人以成為梨園子弟為榮。在宮廷演出中,就算三百人的龐大的樂隊進行演奏,如果其中有人彈奏出現錯誤,玄宗皇帝都能夠立刻發覺,並予以糾正。
  而在各種藝術中,唐玄宗尤愛羯鼓。曾經有一位舞女名叫謝阿蠻,舞姿十分妖冶,玄宗召集諸多名人為她伴舞,玄宗的兄長寧王吹玉笛,楊貴妃彈琵琶,玄宗自己擊羯鼓,從早上直到中午,眾人的情緒一直很高漲,宰相宋璟曾經寫詩讚頌玄宗擊羯鼓:「頭如青山峰,手如白雨點。」而李龜年恰恰是萬中無一的歌手,加上李龜年精通擊羯鼓、吹笛子,幾大愛好都與玄宗一致。唐玄宗賞識李龜年,看重李龜年,幾乎就是必然的事情。甚至有的時候,唐玄宗還和李龜年爭論誰打羯鼓更厲害。有一天唐玄宗問李龜年:「你打羯鼓打壞了多少根鼓槌?」李龜年說:「我只打壞了五十根啊。」唐玄宗一聽樂了,說:「愛卿,這你可不如我,我打壞的鼓槌有足足三櫃子!」喜愛打羯鼓以至於打壞了三櫃子的鼓槌,可以想見玄宗用功何等之深,而與臣下爭名,有可見玄宗之與李龜年是不拘形跡,寵愛有加。正因為如此,在玄宗朝,李家富貴榮華,在藝人之中,一時無二。他們家曾經在東都的通遠裡修建府邸,規模之大,器物之奢華,就算是公侯,也難以相比。
  而在李白在長安的三年中,李龜年也時常出場。最有名的當然是那次,玄宗和貴妃在興慶池東面的沉香亭舉行宴會,李龜年率領眾位樂師一旁伺候。玄宗心情非常高興,說:「現在我們觀賞動人的牡丹,面對著美麗的貴妃,怎麼能夠用以前的樂曲?」於是就命令李龜年拿著金花箋宣召李白,讓李白立刻進獻《清平樂》三首。一會兒曲成,玄宗命令樂師們稍微來點背景音樂,為李龜年伴奏。楊貴妃手持玻璃七寶盞,倒著西涼州的葡萄酒,為李龜年發音。而玄宗皇帝親自拿起玉笛,為李龜年配樂。李龜年如眾星捧月一般,登台亮相。一曲唱罷,眾人皆醉。
  可歎在天寶年間,整個大唐王朝還沉浸在玄宗開元盛世的幸福之中,很少有人意識到現實的危機。之後幾年,安史之亂爆發,前後持續七年,玄宗皇帝流落劍南,無數王子皇孫慘遭蹂躪,杜甫的幼子病餓而死,輾轉逃亡,而李龜年也流落江南,生活潦倒。昔日出入名門,深受聖恩的李龜年,如今流連在一些酒肆之中,為平頭百姓們演奏歌曲,換得果腹。偶爾會有一些官員,仰慕李龜年當年的名聲,邀請李龜年赴宴,李龜年必定唱兩首曲子:
   其一: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
        願君多採擷,此物最相思。 
   其二:清風明月苦相思,蕩子從戎十載余。
        徵人去日慇勤囑,歸雁來時數附書。
  李龜年對於王維的曲子很是偏愛,在開元、天寶年間,就經常唱這兩首曲子,玄宗也非常喜歡。《紅豆》,是傳唱了千年的愛情詩篇。而當年的楊貴妃新承恩寵,嬌嬌怯怯,玄宗待貴妃也以真心待之,白居易《長恨歌》中云:「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有史可稽,並非杜撰。而徵人思婦之間,無法聚首,只能千里相思,想必也更讓玄宗珍惜眼前的楊貴妃。這兩首曲子,可以說承載了李龜年太多的對唐玄宗的回憶,對開元、天寶年間往昔榮耀的追思,可惜大歷五年時候,唐玄宗早已死去,大唐盛世也已經成為過去,連帶李龜年的幸福生活也如逝水一樣流走,李龜年十多年之後重唱此曲,只能徒添感傷,讓人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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