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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稗官野史] 孫嘉淦上「市場決定論」疏,乾隆帝下「廢釀酒禁令」旨

孫嘉淦上「市場決定論」疏,乾隆帝下「廢釀酒禁令」旨

  對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作用,雍正、乾隆年間號稱清代山西名臣第一人的孫嘉淦,曾有過精彩的論述與實踐。在電視劇《雍正王朝》裡,孫嘉淦是位重要的配角,狂生一個,其貌不揚,骨頭倒硬。初為戶部主事,敢與總理王大臣叫板;後為諫官,又彈劾雍正第一紅人年羹堯,最後被年羹堯挾私冤殺。
  但是孫嘉淦的真正「對頭」,不是年羹堯而是雍正。《清史稿》裡說了兩件事。其一,雍正即位初,命群臣提建議。孫嘉淦時任檢討(從七品),也上疏陳三事:「請親骨肉,停捐納,罷西兵。」後兩件事倒還罷了,獨「請親骨肉」之語頗有影射之嫌,犯了雍正的大忌。幸虧內閣大學士朱軾為他開脫,才撿了一條命。其二,雍正十年,孫嘉淦舉賢不避親,薦其弟揚淦為國子監丞,雍正批評了他幾句,他又出言頂撞:「從仁實不堪用。」
  原本心裡就未釋懷的雍正,這回總算揪住孫嘉淦的小辮子了,當下大發雷霆,「斥嘉淦反覆欺罔,奪職,交刑部治罪。」刑部的幾個頭頭早知道皇帝不待見孫嘉淦,審也不審,關了幾天,提議按律當斬。雍正到底不是個昏君,此番發洩,氣也消了,想想這人是出了名的不要錢,遂「著在銀庫行走」。
  「行走」,是清代官場的一個制度,相當於幹部輪崗交流。比如我們常在電視劇裡看到某人「上書房行走」、「軍機處行走」等等,都是在不奪其本職情況下的兼職。但孫嘉淦的「行走」又當別論,他是罪臣身份,原職已被褫奪,所以只能是臨時打雜。不久又被起用,委以河東鹽政。
  由於孫嘉淦兩次跟財政打交道,他才切實體察了民情,了解市場對於民生的決定性作用。實際上,電視劇《宰相劉羅鍋》裡的許多表現劉墉智巧的橋段,都取材於孫嘉淦。譬如皇太后做生,劉墉送去爛姜一桶,寓意「一統江山」。這個故事的原型是乾隆過壽,孫嘉淦送青菜一桶,寓意「大清一統」。再如劉墉告老致仕時,用十幾口厚重木箱裝磚頭騙和珅錢的橋段,其實也是孫嘉淦幹的。只不過他不是為了鬥和珅,而是因為退休了沒有積蓄,無法做到榮歸故里,所以用木箱裝磚頭充當輜重來點綴門面。
  無論這些故事是真是假,都不影響乾隆對孫嘉淦的賞識與重用。雍正十三年八月乾隆即位開始,到十一月,孫嘉淦已然陞官三次,從吏部候補侍郎到實授侍郎,再遷都察院左都御史、仍兼吏部,赫然成為二品大員。孫嘉淦也不客氣,在其位謀其政,撰寫了著名的《三習一弊疏》,為乾隆挾父祖奠基成就六十年雄圖偉業,提供了高屋建瓴的律己用人之法。
  乾隆三年四月,孫嘉淦遷吏部尚書,兼管刑部事。十月,直隸總督李衛致仕,孫嘉淦繼任直隸總督(正一品),仕途進入頂峰期。
  關於酒禁之策,清代前期近百年執行得非常嚴厲,因為擔心釀酒耗費糧食過多,所以對酒類市場,朝廷一直是採用立法與行政的雙重干預,民間私釀、買賣,均會受到嚴懲。也就是說,朝廷把酒類加工與貿易的市場,視為一種基礎性的資源配置,其「一刀切」表現為不尊重民生現實、市場規律及其自發秩序。弊政產生的惡果,直接就是擾民、困民、賊民,民不聊生。
  孫嘉淦甫任直隸總督,即發現酒禁之弊,疏言:「前督李衛任內,一年中獲私釀三百六十四案,犯者千四百餘名。臣抵任一月,獲私釀七十八案,犯者三百五十餘名。此特申報者耳,府、廳、州、縣自結之案,尚復不知凡幾。吏役兵丁已獲而賄縱者,更不知凡幾。此特犯者之正身耳,其鄉保鄰甲、沿途店肆、負販之屬牽連受累者,又復不知凡幾。一省如是,他省可知。」
  為何有這麼多的老百姓鋌而走險?他從豐歉之別、釀酒用糧食品種之別以及豐年釀酒可以化無用為有用、增加百姓收入等三方面切入,作出了比較切合實際的分析:「臣前言酒禁宜於歉歲,不宜於豐年,猶屬書生謬論。躬蒞其事,乃知奪民之貲財而狼藉之,毀民之肌膚而敲扑之,取民之生計而禁錮之。饑饉之餘,民無固志,失業既重,何事不為?歉歲之不可禁,乃更甚於豐穰。」
  「夫作酒以糜谷,此為黃酒言也,其麴必用小麥,其米則需睟梗,皆五穀之最精。若燒酒則用高粱,佐以豆皮、黍殼、谷糠,麴以大麥為之,本非朝夕所食,而豆皮、黍殼、谷糠之屬,原屬棄物,雜而成酒,可以得價,其糟可飼六畜。化無用為有用,非作無益害有益也。」
  他還進一步從市場的角度來分析廢弛酒禁的必要性:「燒鍋既禁,富民不買高粱,貧民獲高粱,雖賤價而不售。高粱不售,而酒又為必需之物,則必賣米谷以買黃酒。向者一歲之內,八口之家,賣高粱之價,可得七八兩,今止二三兩矣;而買黃酒之價,則需費七八兩。所入少而所出多,又加以秕糠等物堆積而不能易錢,自然之利皆失。日用所需,惟糶米麥。糶而售,則家無蓋藏;糶而不售,則百用皆絀。臣所謂有損於生計者此也」。
  最後得出「本為民生計,而滋擾乃至此」的酒禁弊端,建議乾隆皇帝引起重視,「立法不可不慎也」。此疏果然被乾隆採納,下詔弛禁。經孫嘉淦一疏,此後百餘年,清廷在酒禁上基本沒再怎麼較真兒,嘉慶時的禁酒之舉也不過是循吏而報,其實形同虛設。
  從孫嘉淦的奏疏中,我們赫然可以發現他有著質樸的「市場決定論」思想。一、朝廷根據豐年或歉年對市場進行宏觀調控,在確保市場不失靈的條件下,對資源配置進行最有效的優化(化無用的豆皮、黍殼、谷糠為有用的酒)。二、尊重市場規律和小民趨利圖生的自發秩序,「小民趨利,如水就下;利之所在,雖禁彌甚」。三、由市場來決定價格機制,「酒少則價必貴,價貴而私燒之利什倍於昔。什倍之利所在,民必性命爭焉」。四、政府只是在宏觀上進行調控,必然推動有司的行政職能轉變到管理上來,對市場的干擾也就少之又少了。
  事實也是如此,乾隆廢弛酒禁之後,直至晚清,鮮有出台干預糧食消費的政策,有司在酒類市場上所做的事兒,無不是圍繞關稅、私征、酒厘、國課等管理政策打轉轉。而市場本身,根據《鄭州大學學報》刊載的資料性論文顯示,清代中後期僅北方五省,釀酒業就得到了蓬勃發展,民間業主自主經營、公平競爭,消費者也能自由選擇、自主消費,各酒類品牌自由流動、平等交換,整個兒就是一個完善的現代市場體系,市場發揮了主導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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