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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稗官野史] 秦始皇的後宮生活

秦始皇的後宮生活

  杜牧的《阿房宮賦》寫述了秦始皇后宮女子的生活:「妃嬪媵嬙,王子皇孫,辭樓下殿,輦來於秦。朝歌夜弦,為秦宮人。明星熒熒,開妝鏡也。綠雲擾擾,梳曉鬟也。渭流漲膩,棄脂水也。煙斜霧橫,焚椒蘭也。雷霆乍驚,宮車過也。轆轆遠聽,杳不知其所之也。一肌一容,盡態極妍。縵立遠視,而望幸焉。有不得見者三十六年。」這樣的描繪,看起來細緻生動,然而卻大體是基於文學家自己的浪漫想像。這種想像當然是以作者對於唐代宮廷生活  可惜歷史有限的相關記載,沒有能夠給我們提供反映秦始皇后宮生活的真切的信息。有人注意到歷史記載中沒有關於秦始皇曾經立皇后的跡象,認為秦始皇似乎沒有立過皇后,並對其原因進行了種種猜測。秦始皇確實沒有立皇后嗎?其因由究竟是什麼呢?秦始皇個人的情感經歷和性愛生活,又是一種怎樣的情形呢?
  我們知道,秦始皇的兒子和女兒,人數並不算少。《史記·高祖本紀》司馬貞《索隱》寫道:「《善文》稱隱士雲趙高為二世殺十七兄而立今王,則二世是第十八子也。」
  《史記·秦始皇本紀》記載,秦二世胡亥登基之後,清洗秦王朝執政集團上層中有可能動搖他的權力和地位的力量,宗室貴族首當其衝。行誅大臣及諸公子,以罪過連逮少近官三郎,無得立者,而六公子戮死於杜。公子將閭昆弟三人囚於內宮,議其罪獨後。二世使使令將閭曰:「公子不臣,罪當死,吏致法焉。」將閭曰:「闕廷之禮,吾未嘗敢不從賓贊也;廊廟之位,吾未嘗敢失節也;受命應對,吾未嘗敢失辭也。何謂不臣?願聞罪而死。」使者曰:「臣不得與謀,奉書從事。」將閭乃仰天大呼天者三,曰:「天乎!吾無罪!昆弟三人皆流涕拔劍自殺。」《李斯列傳》寫道:「二世然高之言,乃更為法律。於是群臣諸公子有罪,輒下高,令鞠治之。殺大臣蒙毅等,公子十二人僇死咸陽市,十公主矺死於杜,財物入於縣官,相連坐者不可勝數。」另有一位公子高,又以另外一種特殊形式被害。公子高欲奔,恐收族,乃上書曰:「先帝無恙時,臣入則賜食,出則乘輿。禦府之衣,臣得賜之;中廄之寶馬,臣得賜之。臣當從死而不能,為人子不孝,為人臣不忠。不忠者無名以立於世,臣請從死,願葬酈山之足。唯上幸哀憐之。」書上,胡亥大說,召趙高而示之,曰:「此可謂急乎?」趙高曰:「人臣當憂死而不暇,何變之得謀!」胡亥可其書,賜錢十萬以葬。
  《秦始皇本紀》所謂「六公子戮死於杜」,和《李斯列傳》所謂「公子十二人僇死咸陽市」,很可能有重複的情形。如果只是按照《李斯列傳》的說法,那麼包括公子扶蘇和胡亥,則秦始皇的子女至少有25人。如果再加上「公子將閭昆弟三人」和公子高,則一共有29人。如果「六公子戮死於杜」和「公子十二人僇死咸陽市」並不重複,那麼秦始皇的子女竟然多至35人。
  這其實只是我們根據胡亥殺害其兄弟姐妹的相關資料作出的統計,實際的人數,可能還要多。有學者統計,認為「始皇帝有子30位,女15位,子女共約45位」,又說「始皇帝兒子30位,女兒15位,子女共45位」。
  這樣說來,似乎應當消除秦始皇在性生活能力方面可能不正常的疑慮。《史記·秦始皇本紀》記載,盧生對秦始皇說:「臣等求芝奇藥仙者常弗遇,類物有害之者。方中,人主時為微行以辟惡鬼,惡鬼辟,真人至。人主所居而人臣知之,則害於神。真人者,入水不濡,入火不爇,陵雲氣,與天地久長。今上治天下,未能恬倓。願上所居宮毋令人知,然後不死之藥殆可得也。」於是,秦始皇說:「吾慕真人,自謂真人,不稱朕。」隨即命令「咸陽之旁二百里內宮觀二百七十復道甬道相連,帷帳鐘鼓美人充之,各案署不移徙」。「宮觀二百七十」各有「美人」,可見這位帝王不僅「治天下,未能恬倓」,在情愛方面的興致也是絕不「恬倓」的。此前的歷史記錄,又有:「秦每破諸侯,寫放其宮室,作之咸陽北阪上,南臨渭,自雍門以東至涇、渭,殿屋復道周閣相屬。所得諸侯美人鐘鼓,以充入之。」「諸侯美人」的相繼「充入」,使得秦始皇后宮服務者的數量可以達到空前的規模。張守節《正義》引《三輔舊事》於是說:「始皇表河以為秦東門,表汧以為秦西門,表中外殿觀百四十五,後宮列女萬餘人,氣上衝於天。」
  劉邦率領的反秦武裝入咸陽時,秦後宮女子數量仍可以千計。《史記·留侯世家》寫道:「沛公入秦宮,宮室帷帳狗馬重寶婦女以千數,意欲留居之。樊噲諫沛公出捨,沛公不聽。」此說「宮室帷帳狗馬重寶婦女以千數」,而裴駰《集解》引徐廣曰又舉列另一種說法:「噲諫曰:沛公欲有天下邪?將欲為富家翁邪?沛公曰:吾欲有天下。噲曰:今臣從入秦宮,所觀宮室帷帳珠玉重寶鐘鼓之飾,奇物不可勝極,入其後宮,美人婦女以千數,此皆秦所以亡天下也。願沛公急還霸上,無留宮中。沛公不聽。」所謂「美人婦女以千數」,則明確指示了後宮女子人數可以千計。應當知道,這已經是秦二世胡亥清理過的後宮。《史記·秦始皇本紀》記載,「太子胡亥襲位,為二世皇帝。九月,葬始皇酈山。」「二世曰:先帝后宮非有子者,出焉不宜。皆令從死,死者甚眾。」
  和其他一些大有作為的帝王不同的是,秦始皇的女人們似乎沒有一位在正史記載中留下過姓名。在荊軻行刺秦王政時,據說有「鼓琴」女子以「琴音」提示秦王政自救。事出《燕丹子》卷下。據說荊軻「左手把秦王袖,右手揕其胸」,對秦的暴行予以指責,嬴政說:「今日之事,從子計耳!乞聽琴聲而死。」於是,「召姬人鼓琴,琴聲曰:羅縠單衣,可掣而絕。八尺屏風,可超而越。鹿盧之劍,可負而拔。」荊軻不懂琴音,嬴政按照琴聲的提示終於逃脫。荊軻的英雄事業以悲劇結局。這位救了嬴政性命的身份屬於後宮服務人員的女子,堪稱與秦王是真正的「知音」,《燕丹子》中卻沒有記錄下她的姓名。《太平御覽》卷七一引《三秦記》則稱她為「王美人」:「荊軻入秦為燕太子報仇,把秦王衣袂,曰:寧為秦地鬼,不為燕地囚。王美人彈琴作語曰:三尺羅衣何不掣?四尺屏風何不越?王因掣衣而走,得免。」王美人的故事傳奇色彩過於濃重,不可做信史讀。
  《水經注·沔水》裡邊有這樣一段話,說《太康地道記》有這樣的文字:吳地有鹽官縣。樂資《九州志》說:縣有秦延山。秦始皇曾經經過這裡,隨行美人去世,葬於山上。山下有美人廟。《浙江通志》卷一一《山川三》「海鹽縣」條寫道:「秦駐山,《至元嘉禾志》:在縣南一十八里。樂資《九州志》云:縣有秦徑山,秦始皇經此,美人葬於此山下,有美人廟,故名。《水經注》云:「海鹽縣南有秦望山,秦始皇登以望海。」又錄有彭紹賢《秦駐山詩》二首:「水淺蓬萊歲幾更,凡夫那解馭風行。空教海外留徐福,一片荒山浪得名。」「翠蓋金支想像間,昔時流水尚潺湲。美人似念今祠廟,死作山花不肯還。」《山東通志》卷六說,文登縣北三十里有「燒車嶺」。據《古今圖書集成·職方典》說,秦始皇東巡經過此地,有妃生子而死,於是自燒其車。
  如果這些傳說接近歷史真實,則大約秦始皇萬里出巡,也是有女子隨行的。有學者對秦始皇生活的討論,曾經涉及皇后問題。論者寫道:「秦始皇帝似乎是沒有立過皇后。從諸多歷史文獻及後人著作中也沒有發現過皇后的痕跡。是他不想立皇后還是來不及立皇后?我以為前者的可能性是很大的,即他不想立皇后。不想立皇后的原因不外二條。一是,妻妾太眾,看花了眼,似乎誰都不合適。二是,他覺得天下是一人之天下,皇后是無所謂的。這便是他的性格:多疑與獨斷。」
  近年又有研究者提出了「為什麼秦始皇沒有立皇后」的問題,並且認為這是一個「千古之謎」、「古今大謎」。研究者指出,「論者較少就這一問題展開討論。實際上此問題也關係到秦王朝的政權建設,在秦也不是個小問題。秦始皇帝未立皇后,為什麼?其根本原因應從其當時的歷史背景、始皇帝的個人性格及家庭環境去考慮。其原因大致有五:生性多疑,剛愎自用,無意立后;希圖長生,久享尊榮,不願立后;母子齟齬,怨母情節,無心立后;美人如蟻,內宮過濫,無法選后;皇后之貴,標準難立,進退無據。始皇帝未立皇后,太子從而缺位,造成後繼非其人。倉促之間,皇帝駕崩,帝位空缺。趙、李作謀,胡亥竊位,內爭引發外亂,觸發了秦王朝固有的政治危機,這也是秦王朝早亡的誘因之一。」
  據說,「秦人立后應該是從德公以後便有的,但見於文字的較早的王后是惠文后,即武王的母親。武王的王后先有魏女,無子。其異母弟是昭王。昭王為秦王,其生母則為太后,即有名的一代秦後宣太后。昭襄王的王后為葉陽后。以後孝文王以其母即昭王妾唐八子為唐太后。華陽太后是安國君的愛姬。安國君做秦王后,以華陽夫人為王后。異人為秦王后,尊華陽王后為華陽太后,尊自己的生母夏姬為夏太后。秦始皇帝的母親為帝太后。從見於文字的狀況看,秦人在秦孝公以後,對立王后、立嗣,已十分重視了。立后(皇后)、立嗣的制度在這一時期已經確立了。」「秦國在發展壯大過程中,各種國家制度已臻完善,秦統一中國後更全面建立了各種制度,並定出了皇帝的正妻為皇后、母親為皇太后的制度。但是秦始皇帝始終沒有設立皇后,這成為令人費解的千古之謎。」
  其實說秦國從秦孝公時代起,立后已經制度化,似乎是缺乏充分的論證的。現在我們看到的資料,尚不足以說明秦國從秦孝公時代起,就已經存在這種完備的制度。實際上,秦始皇的先祖們的正妻,也就是所謂的「后」,在史書中均罕見其事跡。《史記·秦本紀》說,「惠文后不得良死。悼武王后出歸魏。」事在秦昭襄王二年(前305年),她們當時的實際身份,其實已經不再是王后。「惠文后」名號的使用,其實已經在她具有太后身份之後:「惠文后,武王母也。」「武王即位,尊夫人曰惠文后。」
  讀秦史的時候,我們常常看到秦國的「太后」如何如何,卻很少看到「后」的活動。事實上,秦孝公到秦始皇共有七位君王,我們只看到兩位王后的名號,一位即「葉陽后」。據《漢書·張敞傳》,西漢名臣張敞說:「臣聞秦王好淫聲,葉陽后為不聽鄭衛之樂。」顏師古注引孟康的解釋:「葉陽,秦昭王后也。」另一位即孝文王后。《史記·秦本紀》:「秦昭王五十六年,薨,太子安國君立為王,華陽夫人為王后,子楚為太子。」然而,這是《秦本紀》執筆者為了特別交代子楚身份變化而專意留下的文字,可以看作秦史保留「王后」事跡的特例。這位華陽夫人實際上只做了一年的王后。「秦王立一年,薨,謚為孝文王。太子子楚代立,是為莊襄王。莊襄王所母華陽後為華陽太后。」
  關於「葉陽后」,王先謙《漢書補注》引述了沈欽韓的說法,認為《論衡·譴告》中說到「秦穆公好淫樂,華陽后為之不聽鄭衛之音」,所以《張敞傳》「葉陽」是「華陽」之誤。「葉」字和「華」字確實字形相近,誤寫誤讀是可能的。如果沈欽韓的說法成立,那麼,在秦史記錄中,從秦孝公到秦始皇七位帝王統治的151年間,我們只看到一位只當了1年的王后。「華陽夫人為王后」事,只在敘述秦莊襄王子楚地位上升時提及,並沒有說到她作為王后有什麼政治表現。
  秦國王后們的事跡不見於史書的記載,這可能和秦的文化傳統有關。大概王后不能參與政治,成為太后之後,情形則有所不同。秦始皇大概繼承了這樣的傳統,因此秦始皇的皇后在史籍中的沉默,是自然的事,似乎並不構成什麼「令人費解的千古之謎」或者「古今大謎」。
  有學者說,「戰國時期畢竟是婦女解放的時代,那時女子所具有的自由與權力遠比前代以及後世為多。秦自商鞅變法之後尤其如此。」《韓非子·忠孝》說:「臣事君,子事父,妻事夫,三者順則天下治,三者逆則天下亂,此天下之常道也,明王賢臣而弗易也。」強調了「妻事夫」的原則。這三條,應當是後來「三綱」的道德規範史的起點。而論者以為,「秦之世,在家庭中父權家長專制統治一般說來是不存在的,君主集權制在理論和實際上並沒有同家長統治聯繫起來,韓非的家庭理論並未被秦所採納。秦的傳統國策強調的不是父權治家,而是令家庭內部相互司察,以收良好的社會政治效果,通過相互約保的家斷,達到國治的理想境界。」
  對於這樣的研究結論,考之史實,似乎還有商榷的必要。秦始皇二十八年(前219年)泰山刻石:「貴賤分明,男女禮順,慎遵職事。」「男」與「貴」,「女」與「賤」的對應關係是明確的。至少在秦上層社會中,母權有所表現而妻權明顯薄弱,是有歷史跡象可尋的。即使說貴族生活中所謂「婦女解放」的歷史變化滯後,也需要論證。
  《漢書·百官公卿表上》說:「詹事,秦官,掌皇后、太子家,有丞。屬官有太子率更、家令丞,僕、中盾、衛率、廚廄長丞,又中長秋、私府、永巷、倉、廄、祠祀、食官令長丞。諸宦官皆屬焉。」秦時設置的「詹事」之官既然有「掌皇后太子家」的職能,說明秦代是有「皇后」的。「詹事」的這一系列屬官,顏師古在「諸宦官皆屬焉」句後有註:「自此以上,皆皇后之官。」我們在出土的秦封泥中明確可以看到「私府丞印」(837~838)、「永巷」(563~565)、「永巷丞印」(566~574),
  由《秦封泥匯考》可知秦代是確實有這些「皇后之官」的。《百官公卿表下》又說「將行」官職:「將行,秦官。」顏師古註:「應劭曰:皇后卿也。」《初學記》卷一《中宮部·皇后第一》寫道:「秦稱皇帝,正嫡曰皇后,漢因之。」如果秦始皇不立皇后,大概不會有「秦稱皇帝,正嫡曰皇后」的說法。我們似乎不能因為現在還沒有看到秦始皇皇后的事跡,就斷定「秦始皇帝始終沒有設立皇后」。正如我們不能因為沒有看到秦史中有除了秦孝文王后之外其他王后的記載,就斷定秦孝文王以外的歷代秦國君主都沒有立后一樣。由於沒有看到有關的歷史記載,就輕易斷定歷史上不存在某一事實,這樣的方法,已經有學者提出過批評,稱之為「默證」。張蔭麟先生指出:「凡欲證明某時代無某歷史觀念,貴能指出其時代中有與此歷史觀念相反之證據。若因某書或今存某時代之書無某史事之稱述,遂斷定某時代無此觀念,此種方法謂之默證(Argumentfromsilence)。默證之應用及其適用之限度,西方史家早有定論。」並引「法史家色諾波(ChSeignobos)氏論默證之成說」:「吾儕於日常生活中,每謂此事果真,吾儕當已聞之。默證即根此感覺而生。其中實暗藏一普遍之論據曰,倘若一假定之事實,果真有之,則必當有紀之文籍存在。欲使此推論不悖於理,必須所有事實均經見聞,均經記錄,而所有記錄均保完未失而後可。雖然,古事泰半失載,載矣而多湮滅,在大多數情形之下,默證不能有效;必根於其所涵之條件悉具時始可應用之。現存之載籍無某事之稱述,此猶未足為證也,更須從來未嘗有之。倘若載籍有湮滅,則無結論可得矣。故於載籍湮滅愈多之時代,默證愈當少用。」
  歷史考察「證其有」易,「證其無」難。明代學者鄧伯羔《藝彀》捲上有「蔡邕方孝孺陳東有後」條,寫道:「白樂天曰:蔡邕無子,有一女文姬。王元美曰:昔人謂邕無子,悉以書授王粲。按《邕傳》不言無子有女。《粲傳》止言此王公孫也,有異才,吾家書籍文章盡當與之。此不足證其無子。」又說,「《羊祜傳》:祜,蔡邕外孫也,討吳有功,將進爵土,乞以賜舅子蔡襲。《蔡充別傳》:祖睦,蔡邕孫也。此足證其有子也。」於是得出這樣的觀點:「古今書記,非參看不可得其實。」這樣的意見,可以在我們討論史實的過程中要「證其無」時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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