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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燹錄] 北洋艦隊官兵素質不遜於日方

北洋艦隊官兵素質不遜於日方

  北洋艦隊官兵素質不遜於日方對於北洋艦隊在甲午海戰中戰敗﹐120年來國內的許多「說史者」將失敗的主要原因歸為北洋艦隊官兵紀律渙散、貪污腐敗、戰技不佳﹐但實際情況又是怎麼回事呢?先從流傳頗廣的「主炮晾衣」謠言說起。
  有關「主炮晾衣」指控最嚴厲是唐德剛先生在其《晚清七十年》的描述﹕1891年北洋艦隊主力訪日﹐日本海軍將領東鄉平八郎應約上中國旗艦「定遠」號上參觀時﹐他便覺得中國艦隊軍容雖盛﹐卻不堪一擊﹐他發現中國水兵在兩尊主炮炮管上晾曬衣服。主力艦上的主炮是何等莊嚴神聖的武器﹐而中國水兵竟在炮上晾曬褲子﹐其藐視武裝若此﹔東鄉歸語同僚﹐謂中國海軍終不堪一擊也。
  儘管唐德剛是公認的史學大家﹐但他似乎對定遠艦具體構造一無所知。定遠艦主炮的內膛305毫米﹐外徑超過半米﹐而且定遠艦主炮炮管離甲板3米多﹐火炮平時縮入炮塔內外露僅2米﹐在如此一個架在高台上的短粗管子上晾衣是何等困難。縱觀「定遠」級軍艦﹐無論是欄杆、天棚支柱均為可以用來晾曬衣服的便宜設備﹐任由北洋艦隊官兵軍紀真的渙散、智慧真的愚笨﹐會冒著從高處跌落的危險在主炮炮管上晾曬衣服?
  諸如此類指責北洋艦隊官兵軍紀渙散的言論還有許多﹐例如鄧世昌在軍艦上養狗等﹐但這些都不過是「成王敗寇」的「刀筆「之作。
  國內歷史學界對於北洋艦隊將領的真正指責在於﹐為何北洋艦隊排出的是「橫隊」﹐而不是日本艦隊靈活機動的「縱隊」。在大東溝海戰打響之前﹐丁汝昌按照北洋海軍陣法操典《船陣圖說》的第八十八套變陣法﹐將艦隊陣型從犄角魚貫陣變為犄角雁形陣接敵﹐陣中央位置為「定遠」和「鎮遠」兩艘鐵甲艦組成的第一小隊﹐在它們的左側分別應該是「致遠」、「經遠」組成的第二小隊﹐「濟遠」、「廣甲」組成的第四小隊﹔右側為「靖遠」、「來遠」組成的第三小隊和「超勇」、「揚威」組成的第五小隊。呈現出一個中央凸出﹐兩翼落後的「人」字隊形。
  丁汝昌排出的這個陣型一直備受責難﹐諸如陸軍出身的提督不懂海軍之類的話語不絕於耳。但只要稍微結合一下北洋海軍軍艦的特點就很容易看出丁汝昌這麼佈置陣型背後的真正用意。隨著造船技術的發展﹐鐵肋鐵殼取代了木肋木殼成為軍艦的標準結構﹐使得軍艦的生存能力明顯提高﹐而火炮的發展步伐落後於艦體結構﹐5~10分鐘1發的射速、落後的觀瞄手段造成命中率十分低下。這一切使得曾經對付木殼艦威風八面的實心彈面對鐵殼艦時已經力不從心。因此在這個時期﹐火炮在軍艦上的地位大為降低﹐衝撞取代了火炮成為十九世紀下半葉摧毀敵艦的最有效手段﹐適合衝撞的橫隊戰術也隨之出現。這種以船首最小被彈面對敵﹐盡量接近敵艦的戰術並不需要軍艦裝備過多的火炮以及相應的彈藥﹐這也就是北洋海軍各艦炮位少、載彈量小的根本原因﹐不是買不起﹐而是戰術上不需要。
  北洋海軍的軍艦大部分都是在橫隊戰術盛行之時按照船首對敵的要求建造的﹐特點是大口徑火炮都能指向艦艏方向射擊﹐軍艦的首向火力比較強大﹐相對側面和尾部的火力卻比較薄弱。更為重要的是兩艘鐵甲艦的兩座雙聯裝305毫米主炮炮台是兩舷對角佈置﹐只有在船首對敵的時候才能獲得全部四門主炮的前射火力﹐側面對敵時另一側的主炮台內的兩門火炮無法射擊﹐會白白損失一半的主炮火力。而這八門克虜伯1880式305毫米主炮是整個北洋海軍中對日本艦隊威懾力最大的武器﹐為了排縱隊而喪失一半的305炮火力﹐這是丁汝昌萬萬不能接受的。所以哪怕縱隊更適合編隊航行的需要﹐也不能冒著喪失一半重火力的危險去學日本人玩縱隊﹐如若不然﹐可能會死得更快、更慘。
  更能說明橫陣合理性的是在變陣的同時﹐丁汝昌補充下達的三條戰術指令﹕一、姊妹艦或同一小隊的兩艘軍艦要共同行動﹐作戰或防守時要互相配合﹔二、船首必須始終朝向敵艦作戰﹔三、所有艦必須遵循旗艦進行運動。
  這三條指令孤立開來看看不出什麼玄機﹐但是結合起來解讀﹐就很容易解讀出四個字「小隊亂戰」。這正是奧地利海軍名將威廉·馮·特格特霍夫在利薩海戰中擊敗佩爾薩諾指揮的意大利艦隊時用的戰術。丁汝昌顯然希望複製特格霍夫的成功經驗﹐以小編隊的堅決突擊衝亂對手的一字縱隊﹐為本方創造更多的戰機。最大的好處就是投入戰鬥之後對旗艦指揮的依賴較小﹐對十九世紀海戰中普遍會出現的指揮通信不暢現象造成的負面作用也能降到最低。這也是為何在海戰初期「定遠」艦的信號系統被早早摧毀﹐提督丁汝昌身負燒傷不能指揮的情況下﹐北洋海軍的陣型未出現多大混亂的原因所在。
  但是﹐亂戰戰術最為倚重的要素就是航速﹐但是北洋海軍各艦嚴重老化的鍋爐使得這一對亂戰戰術成敗至關重要的要素不可能成為現實﹐所以海戰開始後儘管北洋海軍各艦竭力前進尋找著突破日艦縱隊的機會﹐但是力不從心的航速使得北洋海軍始終無法打亂日艦隊形﹐僅截住日方隊尾的數艘弱艦﹐卻因炮彈威力不足無一擊沉戰果。
  直到雙方距離接近到3500米時﹐日艦上密集的炮位和大口徑管退速射炮開始向北洋海軍潑灑恐怖彈雨﹐北洋海軍被迫和日本人進行本就處於絕對劣勢的對射。除定遠、鎮遠兩艘大型鐵甲艦外﹐船體小、炮位少、射速慢、載彈量少的北洋海軍各艦慘遭船體大、炮位多、射速快、載彈量多的日艦火力屠戮。到海戰最後﹐定鎮兩艦也因炮彈幾近用盡而失去反擊能力﹐要不是當時天色已晚﹐日本聯合艦隊司令伊東祐享擔心北洋魚雷艇夜襲﹐恐怕定鎮兩艦也會遭遇不測。
  在許多人眼裡﹐北洋海軍因為出了個臨陣脫逃的方伯謙以及最後在劉公島的投降而被貼上了「素質低下」、「貪生怕死」等標籤﹐但真實的情況到底如何呢?在「鎮遠」艦上參加了整個大東溝海戰的美國洋員馬吉芬的描述應該能說明一些當時的情況與通常一樣﹐船員們精神飽滿﹐熱切期盼著一場戰鬥來為「廣乙」和「高昇」報仇雪恨。軍艦都被塗上了一種「低可見灰色」(北洋海軍軍艦和平時期採用醒目鮮明的黑白黃為基色的「維多利亞塗裝」﹐戰時為了降低可見度﹐白色部分被刷成了灰色)。吊床被用來作為速射炮炮手的輔助防護﹔在上層建築的內部﹐延側邊堆起了約三英尺厚、四英尺高的沙袋。在沙袋中間的甲板上堆放著數十枚六英吋炮用的一百磅穿甲彈和爆破彈﹐以保證快速射擊。許多玻璃被拆走﹐剩下的日本人也及時幫我們「拆走」了。煤袋也被用來防護必要之處… …當軍號一聲「準備戰鬥!「風筒被折倒﹐帆具備收起(由於它們阻礙了火炮射擊)﹐天窗和水密門被關閉… …一切都收拾得井井有條﹐配置就位。… …當兩支艦隊彼此接近時﹐軍官與士兵們同仇敵愾﹐緊張的注視著龐大的敵艦隊﹐所有人都信心飽滿﹐摩拳擦掌。… …一群群膚色黝黑的水兵將髮辮盤在頭上﹐將袖子挽上手肘﹐一群群地聚集在甲板上的火炮旁﹐迫不及待地準備決一死戰。甲板上撒上了沙子﹐而有更多的沙子則已經準備好用來在甲板打滑時使用。在上層建築內以及艦體內部看不到的深處﹐彈藥吊車、揚彈機、魚雷艙等處的人員都已經各就各位。
  甲板上各處都是臥倒的水兵﹐他們懷抱一個五十磅或更重的發射藥包﹐準備在需要時一躍而起並將其補充給炮位。這些人員為了使火炮能夠快速射擊﹐彼此間相隔一段距離臥倒﹐這是由於發射藥包決不能堆積在甲板上﹐以免被一發爆破彈命中後發生災難。
  在主甲板以下的人們處於緊張不安之中﹐因為站在甲板上的人能夠看見逐漸接近的敵人﹐而下面的人除了當戰鬥開始後可能會有炮彈穿透側舷以外﹐什麼都無從知曉。當戰鬥爆發以後﹐他們都盡心盡職﹐但一開始的時候確實非常緊張。
  雙方艦隊迅速接近。我的船員們(指的是鎮遠艦的官兵)這時非常的安靜。前桅戰鬥桅盤中的一名千總正使用六分儀測量並報告距離﹐他打出不同的旗語﹐每報告一次距離炮手都會壓低一次表尺。各炮的炮長都將炮索握在手中﹐並保證自己的大炮瞄準敵艦。通過風筒可以聽見蒸汽抽風機有節奏的工作聲。所有的橡皮水管都被連接起來並注入水﹐以便一旦起火即時展開撲救。「透過馬吉芬的描述﹐我們可以很容易的看出﹐雖然北洋海軍在硬件方面問題重重﹐但是人員素質、備戰等軟件方面並沒有受到硬件問題的影響。面對即將到來的戰鬥﹐此時的北洋海軍看不出一點怯懦的樣子。反而士氣高昂、躍躍欲試。
  在「定遠」洋員英國人戴樂爾(原本是赫德領導下的中國海關下屬某艘緝私艦的艦長﹐後被李鴻章借調到北洋海軍擔任教習)的眼中﹐雖然對雙方硬件上的差距心知肚明的中高級軍官也普遍對將要到來的戰鬥不抱樂觀態度﹕「將弁則御布制長靴﹐飽漲之褲﹐半西式之外衣﹐其上龍條彩鈕。彼等不若水手之歡忭」。但是他也提到基層水兵卻對將要到來的戰鬥充滿著期待。對於隨時可能出現的日軍艦艇﹐北洋海軍下級官兵卻士氣旺盛﹕「… …呈欣欣之色者﹐大率為水手。彼等舉動活潑機敏﹐以種種方式裝飾其火炮﹐若不勝其愛護者﹐其嚮往之情盎然可覺。」。
  北洋海軍的軍官團主要來自福建﹐大都經歷了船政學堂的近代化教育和赴英法留學並上艦實習的經歷﹐除了平時顯得過於書卷氣外﹐就海軍軍官的標準而言﹐他們還算是合格的﹔北洋海軍的水兵主要招募自福建、山東等地沿海的漁民﹐入伍的要求僅僅是身家清白﹐認得並會寫自己的姓名而已﹐但經過一年多的嚴格訓練﹐他們就能被訓練成掌握多種專業技能、會用英語口令的合格水兵﹐甚至還從這個群體裡走出了楊用霖(「鎮遠」大副)、柯建章(「濟遠」槍炮二副)這樣的經過層層資格考試最終躍上龍門的高級軍官。因此北洋海軍官兵的素質不應該受到懷疑。
  其實在兩軍接近的過程中日本聯合艦隊官兵的心情遠比北洋海軍緊張得多﹐聯合艦隊因為新軍艦佔有不小的比例﹐伴隨而來的就是新兵比例較高﹐遇到敵人的主力艦隊心情難免緊張打鼓。伊東佑亨在確認發現北洋海軍主力後不是下令顯示好戰勇氣的「加速前進」﹐而是下令艦隊減速、排成密集的戰鬥隊型並開飯以便緩解此時瀰漫在艦隊內的緊張氣氛﹐還允許在飯後全體可以自由吸煙安定心神。
  排成一路縱隊以10節的航速前進的日本艦隊在和北洋海軍不斷接近的航行過程中一直被緊張的氣氛所籠罩﹐雖然在海軍編隊操典中單行縱隊是最簡單的編隊﹐坐鎮「吉野」號上的第一遊擊隊司令長官坪井航三依然擔心下屬的這些「菜鳥」們會出差錯﹐不停的升起「注意距離」、「保持速度」的信號督促隨後跟進的各艦保持好編隊隊形。日後成為海軍作家的小笠原長生在他的《海戰日錄》中這麼記述了開仗前日本艦隊上下的普遍心情。
  「… …無情的時針在賭著日清兩國的命運﹐一秒秒在前進。敵軍益發接近﹐出現了煙筒﹐露出了艦身﹐終於能分辨出艦數和對型。敵艦隊總共十艘﹐面向西南﹐成單橫陣﹐其中央巍然屹立定遠、鎮遠兩艘大艦。來遠、靖遠、揚威、超勇於其右翼佈陣﹔經遠、致遠、濟遠、廣甲則於其左翼展開。另於西方數海里尚有在二艦(「平遠」和「廣丙」)﹐見機行事﹐充當後援。果然敵軍默默集中其全部精銳﹐決心全力抵抗我軍。然而敵軍布成橫陣﹐眾炮皆在艦首。於此相反﹐我軍如以艦側炮對戰﹐勢必暴露截面。一大面積向敵乃兵家之所忌﹐究當如何!「在明知道本方艦隊擁有明顯技術優勢的前提下還表現出如此的擔心﹐很顯然﹐小笠原長生對本方水兵在將要到來的戰鬥的素質表現心中也沒有多少底氣。
  如果日艦裝備的是和北洋海軍一樣的低速架退炮的話﹐那麼小笠原長生「如以艦側炮對戰﹐勢必暴露截面」的擔心是有一定的道理的。但是在日艦普遍裝備著大口徑速射炮的情況下﹐側面對敵所帶來的「暴露截面「的負面因素在能對敵形成強大的側舷火力覆蓋的好處面前是可以忽略不計的。
  在大東溝海戰那種中國軍艦甲板彈如雨下的極端惡劣環境下﹐絕大多數北洋海軍的官兵依舊堅守著自己戰位﹐操縱著緩慢而又笨拙的火炮向日艦一顆一顆的射出反擊的炮彈﹐日艦雖然擁有密佈側舷的炮位﹐但由於將長長的側面面對北洋海軍的炮口﹐所以北洋海軍射出的炮彈能夠不斷的在某艘日艦身上留下幾個彈孔以為紀念。由於本方的炮火單位時間彈藥投射量居絕對劣勢﹐北洋海軍的炮手們不得不盡量瞄準日艦的水線或者艦體中部鍋爐艙以及煙囪的大致位置射擊﹐希望用這種無奈的舉措來使日艦喪失戰鬥力。戰後日方提交的日艦損傷統計報告有力的證明了這一點﹕「吉野」、「高千穗」等艦的水線處皆被擊穿數處… …日本方面記錄的日本聯合艦隊戰艦中彈位置﹐多集中在水線、輪機艙等要害部位附近。
  對於海軍艦隊而言﹐當敵我雙方的技術兵器形成了明顯代差的時候﹐在雙方官兵的素質和勇氣相差不大的情況下﹐戰鬥的勝負結局就已經注定了。在本方軍艦除了艦炮口徑普遍較大、射程較遠外其餘技戰術指標皆和對手存有代差的情況下﹐北洋海軍之所以能夠在戰場上堅持五個小時以上﹐所能依靠的只有高出對手許多的勇氣和意志。
  如果上述洋員的文字回憶還不能說明問題﹐或許數字有更好的體現。按照日本《明治二十七八年戰史》的記載﹐北洋艦隊火炮命中率大約是1%﹐日本聯合艦隊命中率約為0.5%。北洋艦隊305毫米火炮共發射了197發﹐命中10發﹐命中率為5%﹐而日本聯合艦隊320毫米火炮由於「小艦扛大炮」的問題﹐命中率為0。可以相比較的是﹐20年後第一次世界大戰中的日德蘭大海戰﹐英國海軍戰列艦的大口徑火炮命中率也僅為2.17%﹐德國海軍為3.33%。
  北洋艦隊命中率比日本聯合艦隊還高﹐這是因為北洋艦隊官兵多已服役6、7年以上的老兵﹐而日本艦隊多艘軍艦為1894年前後建成服役﹐艦隊裡新兵比例高﹐預備役官兵人數還高達1/4。但日方速射炮多﹐射速快、炮彈投射量遠遠超出北洋艦隊﹐北洋「人的優勢」實在無法扭轉戰局。
  就戰術層面上看﹐日方是大東溝海戰毫無疑問的贏家﹐也代表著基於大量大口徑側舷速射炮而復興的縱隊戰術取代基於少量大口徑後膛炮、小隊亂戰和撞擊的橫隊戰術已經成為定局。北洋艦隊的失利本質上是曾經十分奏效的橫陣小隊亂戰戰術的落伍﹐此乃國家海軍建設之過失﹐非前線官兵之罪也。對此﹐我等今人應該給予北洋艦隊官兵充分的理解和尊重。
  我也坦率地承認日軍水兵勇猛﹐軍官精悍﹐但我也必須為受到輕視的中國水兵鳴不平。日軍能夠始終堅守在他們的炮位上﹐但他們的甲板不像中國軍艦一樣會始終受到彈雨的侵襲。雖說我相信如果他們受到我們這樣的處境﹐他們也仍能堅守崗位﹐但是由於我方艦少炮少﹐尤其是速射炮數量極少﹐他們並沒有經常處於這樣的境地中。然而在我方軍艦﹐至少在2艘鐵甲艦上﹐彈雨幾乎不間斷地打擊著軍艦的上層建築部分﹐但水兵們仍舊戰鬥不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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